广雨辰
天气说冷就冷。
凛冽的寒风吹在行人裸露的肌肤上,像被刀子割裂一样疼,虽然不见血色,却透过皮肤直入骨髓。还不时地夹杂着一两片雪花,飘飘洒洒地从眼前飘过。
气象预报说,今天白天到夜间有小到中雪。如果下的话,这将是本市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而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尽管天色阴沉沉的,但根据经验,这么大的风,雪可能不会下了。
我喜欢雪,尤其喜欢一个人在雪中漫步。尽管预感到雪不会下了,我还是决定走出去寻找我已枯竭的创作灵感。或许是预报有雪之故,街上行人稀少,那风便越发显得寒了。
离我家不远有个夜市,由于我习惯晚间创作,所以很少去那里闲逛的。这会儿风逼得正紧,也没别的地方好去,反正是闲逛,夜市人多避风,也就信步走了过去。
逛夜市的人不是很多,倒是一家挨着一家摆夜市的小商贩比逛夜市的人还要多。见有人走过摊位,便一脸期待地问上一句,想买点儿啥?若要搭茬儿,小贩们的嘴立刻抹了蜜似的哥哥姐姐围前围后地叫不停。
“刘立,刘立。”
正无目的地闲逛,突听有人叫我,顺声音望去,竟是我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于洋。
“于洋。老同学。”我又惊又喜。本想迎过去拥抱一下,刚走了两步,便迟疑地愣住了。原来我的老同学于洋竟站在一个鞋摊之后,穿一件脏兮兮的羽绒服,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摆地摊的小商贩。
“刚才还叫老同学,怎么转眼就不认识了?”
“你不是在市纺织厂当技术员吗?”
刘立笑了:“那是哪年的皇历了?我早就买断下岗,在这儿干五六年了。”
跨过鞋摊,于洋连忙搬过一把椅子,用衣袖掸去浮灰,请我坐下。
“生意还行吧?”我落座问。
“这儿有啥行不行的?马马虎虎混碗饭吃呗。跟你是没法比呀!吃的是政府皇粮,吃穿都体面,出门还受人家尊敬。”
“我有啥受人尊敬的。”我多少有些违心:“这天气能卖动货吗?”
“卖货的比溜达的人还多吗?卖啥货呀?”
“我看也是。干脆收拾收拾回家得了。”
“我也想回家,可是不行啊。这一天睁开眼睛就得花钱,哪天不得个三五十的。没办法,我这辈子就是这命。”
“你啥时也信命了?”
于洋大笑:“我哪有工夫信那玩意儿啊,我现在信钱。除了钱我啥也不信。”
我也笑了。是啊,现在的中国人还哪有信命的了?中国人现在相信的是实力,是机遇。我也开始重新审视我的这位老同学了。
于洋说,当初的时候,人就是傻。现在一想,啥“铁饭碗”呀?一月不就那俩钱吗?还总压资,还不如出来闯一闯呢。那些早离开单位下海的,早就腰缠万贯了,只有我们抱着“铁饭碗”在那儿臭美。一听说下岗,就跟世界末日来临似的。等到真的下岗了,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片天地在等着我们。就拿我现在来说吧,是比在单位的时候累多了,可得到的回报和在单位时也不成比例呀!哪个月不挣个三千四千的?
冬季天短,天说黑就黑了。
不知什么时候,别的摊位前都亮起了灯,于洋也连忙扯出线来接灯。在外面站得久了,我早已冻得浑身哆嗦,便不再逗留。
夜市已渐行渐远,无意间回头望去,黑夜中亮着灯光的街市有如两条长龙,静静地卧在那里等待着腾飞的机会。在我即将回到自己的安乐窝的时候,还有人在坚守着自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