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派克罗夫特先生,当然了,”这时对方用比较平静的口吻答道,“请你在这儿稍等片刻,你的朋友不妨也待在这儿,如果你们有耐心的话,三分钟后我一定一切听从你们的吩咐,”他谦和有礼地站起来,鞠了个躬,从屋子那头的门出去后,随手把关带上了。
“现在怎么办?”福尔摩斯轻声说,“他是不是溜了?”
“不可能。”派克罗夫特答道。
“为什么不可能?”
“那扇门通往里间。”
“没有出口吗?”
“没有。”
“里面有家具吗?”
“昨天还是空的。”
“那么他在里面究竟能干什么呢?这事儿还真有些让我猜不透,那个叫平纳的人是不是吓傻了?什么事把他吓得浑身直哆嗦呢?”
“他猜到我们是侦探了,”我提醒道。
“肯定是这样,”派克罗夫特表示同意。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他不是见了我们才变脸色的,我们进房间时他已经脸色苍白了,”福尔摩斯说道,“这可能是……”里间的门里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嗒嗒”的声音,打断了福尔摩斯的话。
“他自己在里面敲门干吗?”霍尔叫道。
“嗒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更大了。我们都满怀期待地盯着那扇关着的门。我瞥了福尔摩斯一眼,只见他脸色严峻,极度兴奋地向前倾着身子。突然,门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咕噜声和咚咚地敲打木器的声音。福尔摩斯发疯似地冲了过去,用力猛撞那扇门。可是门是从里面拴上的。我们也学着他的样子使尽全身气力朝门上撞。门上的铰链断了一个,接着又断了一个,门终于砰地一声倒了下去。我们冲进了里间,却发现没有一个人。
我们一时间都愣住了。不大一会儿,就发现靠近外间的那个角落里还有一张门。福尔摩斯冲过去把门拉开,只见地板上丢着一件外套,一件马甲,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就在门后的衣钩上用自己裤子的背带缠住脖子上吊自杀了。他两膝弯曲,头被挂得和身体形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腿后跟咚咚地敲击着木门,原来打断我们谈话的声音就是从这儿来的。我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托了起来,福尔摩斯和派克罗夫特把背带解开,那根带有弹性的背带早已深深地嵌进了他青紫的皮肤中。我们把他抬到外屋。他躺在地上,面如死灰,发紫的嘴唇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那模样惨不忍睹,和五分钟前大不相同。
“他还能活吗,华生?”福尔摩斯问道。
我俯下身给他进行检查。他脉搏细弱而且时断时续,不过呼吸越来越长,眼睑微微抖动,露出一线眼白。
“他刚才很危险,”我说,“不过现在已经没多大问题了。请把窗户打开,把冷水瓶递给我,”我解开他的衣领,在他脸上倒了些冷水,然后开始给他做人工呼吸,最后他自然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说着走开了。
福尔摩斯低着头站在桌旁,双手插在裤袋里。
“我想现在该把警察叫来了,”他说,“等他们来了,我们就把案子整个儿交给他们。”
“该死!我还是什么都没明白,”派克罗夫特搔着头叫道,“他们到底为什么想方设法把我弄到这儿来,然后……”
“哼!”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说道,“明摆着,一切都是为了这最后采取的突然行动。”
“那么,其它的事你都搞清楚了吗?”
“我想这是显而易见的,华生,你怎么看?”
我耸了耸肩。“我得承认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我说道。
“啊,如果你们把这些事儿先认真考虑一遍,结论只能有一个。”
“那么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嘿,整个事件有两点最关键,其一是他让派克罗夫特进这家“前途无量”的公司之前先写了一份声明。你还不明白这说明了什么吗?”
“恐怕我对此没有留意。”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呢?这一点有悖常理,因为这类事通常是口头约定的,这一次完全没有理由在你身上破例。我年轻的朋友,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因为他们急于弄到你的笔迹,而又没有其它的办法?”
“要我的笔迹干什么?”
“问得好,干什么呢?解答了这个问题,在你的问题上我们就能有进展了。干什么呢?只有一个恰当的原因,就是有人想要模仿你的笔迹,所以不得不先买下你的书写样品。现在如果再让我们来看看第二点,就会发现这两点可以相互解释。这第二点就是平纳不让你去辞职,这样那家大商行的经理满心以为会有一位他从未见过的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星期一早晨走进他的办公室。”
“我的天哪!”我们的委托人喊道,“我真是瞎了眼。”
“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要弄到你的笔迹了吧。假设有人冒你的名去商行,可字迹与你寄去的申请书上的完全不同,这样当然就会露出破绽。但如果在这几天里那个无赖能模仿出你的字体,那就不会出岔子了,因为我相信公司里谁也没见过你。”
“对,没人见过我,”霍尔·派克罗夫特呻吟般地说道。
“很好。当然,还有一件事最重要那就是想办法不让你重新考虑后改变决走,并且阻止你和任何了解情况的人接触,以免你得知有人冒名顶替你在莫森商行上班。因此,他们预付给你一大笔薪水,把你支到了中部,在这儿又交给你很多任务,让你没时间回伦敦,否则,他们的鬼把戏就会被你戳穿。
这一切再明白不过了。”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又要假扮成自己的哥哥呢?”
“啊,这也很明显。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只有两个。一个已冒充你混进了莫森商行,另一个跑去雇了你,可还需要有人来扮演你老板的角色。但他们又决不愿意再有第三者参与这桩阴谋,所以他尽量乔装打扮冒充自己的兄弟,相信你即使发现两人面貌酷似,也会认为是兄弟俩长得很像,而不加怀疑的。幸亏你无意中发现了他的金牙,否则你还不会起疑的。”
霍尔·派克罗夫特紧握双拳在空中挥舞。“天哪!”他叫道,“我在这儿被人耍的时候,那个假霍尔·派克罗夫特在莫森商行里都干了些什么?我们该怎么办?福尔摩斯先生,请告诉我怎么办?”
“我们必须给莫森商行发份电报。”
“他们星期六十二点关门。”
“不要紧。会有人看门或值勤的……”
“啊,对了,他们保存着价值不菲的有价证券,因此设立了一支常备警卫队。我记得城里有人说起过。”
“太好了,我们给他发份电报,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那儿是否也有个叫霍尔·派克罗夫特的办事员。这些都清楚了,但我不大明白的是,为什么一看见我们,那个无赖就立刻跑出去上吊呢?”
“报纸!”我们身后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那人已经坐起来了,面色死白,正用手抚摸着脖子上宽宽的一条红色印迹,从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正在逐渐恢复理智。
“报纸!当然了!”福尔摩斯突然激动得大嚷起来,“我真愚!我在我们来访这件事上考虑太多,却压根儿没想到报纸。答案一定就在报纸上。”
他把报纸摊开,突然欣喜若狂地叫道:“快看这儿,华生。”接着他大声说道,“这是伦敦的报纸,早版的《旗帜晚报》。我们要的在这儿,这儿有大标题:“城里发生劫案。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发生凶杀。有预谋的抢劫。罪犯已落网。”华生,这不正是我们要弄清楚的吗?请大声念给我们听吧。”
从报道刊载的位置可以看出,这是城里的一桩大事,报道内容如下:
今天下午伦敦发生一起重大抢劫未遂案,一人被杀,罪犯被抓获。前不久,着名的证券行——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因保存有价值大约一百多万英镑的巨额证券,而设置了警卫人员。经理意识到一旦这些证券有什么闪失,自己责任重大,于是专门装配了最新式的保险柜,并在大楼里增设了一名武装警卫日夜值勤。上周公司招收了一名新职员霍尔·派克罗夫特,此人原来就是臭名远扬的伪钞制造犯兼大盗贼贝丁顿。该犯与其弟刚刚服满五年苦役获释。目前还不清楚他是用何种方法用假名混进了公司,趁机获取了各种钥匙模,并摸清了保险库及保险柜的分布情况。
按照莫森商行的常例,职员于星期六中午离开。下午一点二十分,伦敦警察局的警士图森看见有人拿着一个毛毡制的手提包从楼里出来时,觉得十分奇怪,于是引起了他的警觉,便跟在那人后面。罪犯拼死顽抗,但图森在警察波洛克的协助下,终于成功地将其抓获。当即查明这是一起胆大包天的抢劫案。从手提包内搜出了价值近十万英镑的美国铁路公债及其它矿业、公司的巨额股票。对犯罪现场进行勘查时发现了那位不幸的警卫的尸体,尸体是弯曲着塞在最大的保险柜中,如果不是图森警士果断地采取了行动,星期一早晨之前尸体不会被人发现。该警卫的颅骨是被人从后面用火钳砸碎的。无疑是贝丁顿假托把什么东西忘在里面,从而得以进入楼内,然后杀死警卫,迅速将大保险柜内的财物洗劫一空,准备携带赃物潜逃。其弟经常与该犯协同作案,但此次调查证明,其弟未曾露面,目前警方还在尽力查找其行踪。
“好了,这方面我们可以替警方省去不少麻烦,”福尔摩斯瞥了一眼窗前那宿成一团面容憔悴的人,说道,“人性真是一种奇特的混合物,华生,你看,即使这样一个恶棍兼杀人犯也会如此重感情,听说哥哥要送命弟弟便去自寻短见。现在,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我和医生留下来看着他,派克罗夫特先生,请把警察叫来。”
(龙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