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末白坐下来,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边对骆郁说:“郁郁,下次你苑哥哥过生日啊,记得送个带转盘的玩具。”
骆郁很知趣的没搭腔。俞苑倒兴致勃勃,心情大好的样子,一会给骆郁夹个菜,一会盛个汤,边说:“郁郁,你可得好好跟白姐学学。白姐这贤淑能干,可是姚大妈都赞不绝口的。”
“苑哥哥,你叫姚阿姨大妈干嘛?”骆郁没抓着重点。姚清是这几家店的老板娘,漂亮,亲切,爱恨分明,深得员工们喜爱。
“不叫大妈叫什么?”
“苑哥哥你真没礼貌,你应该叫……”骆郁的话被俞苑不耐烦喝止:“好了。你茶艺学的怎么样?”
“你还说呢,上次还不小心烫到了白姐的手。”骆郁憋着嘴,模样比被烫的人更委屈。
林末白说:“烫都烫了,还放心上干嘛。”
明壹接口道:“不就一壶刚烧开的水而已么。俞大少爷在开水意外烫人这事上最有心得。”明壹性格向来温顺,对骆郁说话却从来不客气,便是因为前段烫到了林末白。
骆郁是俞苑带进店里的,俞苑说什么也是姚清指定的老板之一,林末白对工作上的事从来没有芥蒂。
俞苑匆匆嘱咐一句,便开车走了。骆郁刚刚上大三,倒也没有一般娇娇小姐那么拿不起事。她趴在吧台上对林末白笑,说,我叫骆郁,郁金香的郁。她笑得极其天真又单纯,林末白也好似被这样的笑容感染,心情好起来。便出了吧台拉她进来,泡了杯玫瑰花茶给她。
许是生在富裕人家,少接触人情冷暖,小姑娘看起来毫无心机,好在人很聪明,学东西也快。待人温暖,这样温柔开朗的性格真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有时候会带着些许娇柔的怯意问她要烟抽,她会好奇烟雾是怎样的味道,真是单纯的特别。
第二周俞苑来看她,经过吧台的时候撞见林末白正在抽烟,不知怎么起了怒火,抽了林末白手中的烟不算,把她手边的整一包烟都塞进了桌上的水杯里。义正言辞的指责林末白不该上班时间抽烟。
骆郁目瞪口呆,俞苑性子活泼,待人温厚,从未如此严辞,何况上班抽烟这习惯,他自己也有。而林末白也不是一般温软性子,被俞苑这么无理取闹一番,竟也平静的很。
那日俞苑走了,骆郁便神不守舍,在林末白教她握壶的时候把紫砂壶倾覆在林末白手背。
那壶里装满刚刚沸腾过的开水。
林末原本只是要她了解正式泡茶的时候壶盖和壶柄因为紫砂的良好导热性会变的烫手,所以一定要把握好正确的姿势。她却偏偏在林末白手伸过去帮她指出错误时,没握住壶柄。
而后惊慌的握了林末白的手在水龙头下冲水,被明壹一把推开,推到吧台上不知道撞翻了什么,却不敢在上前,依然倚在那处委屈的看着两人,眼眶都红了半个小时。开水在林末白手背燎起了大片水泡,红肿不堪,被水一冲又立刻感觉到手背的刺痛。
这样的痛楚对林末白来说不算严重,倒把明壹给心疼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往后便坚决不肯林末白再教郁郁任何。
骆郁听出了明壹嘴里暗指。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明壹和林末白默默交流了眼神,也低头欢快的吃饭。
过了半晌,骆郁带着哭腔的声音弱弱的钻进众人耳里:“苑哥哥,我,我做不好这工作。我想找别的兼职。”
俞苑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你自己决定。”
骆郁不料俞苑竟是这态度,更不堪忍受,抽泣了几声。起身就走。
林末白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俞苑,软着声音说:“苑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对人家,你不去追,还等着郁郁来哭给你看吗?”
俞苑嘴角抽了抽。默默起了身。走出包厢很远,才隐约听到里边爆发出灿烂的笑声。
骆郁走得很快,俞苑小跑出了餐厅,才在停车场看到她的身影。
他说带她赴宴,所以她今天有特别装扮。
淡黄色蕾丝修身长裙裹得她修长的身体凹凸有致,黑色细带高跟鞋,长发扎一个高高的马尾,更衬得她小脸精致明媚。
她到底长大了,青春洋溢,竟然还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性感。俞苑快走几步,拉住了她的手臂,边责备道:“小孩子脾气。”
骆郁眼眶还是红的,她压抑着抽噎说:“苑哥哥,我真的是不小心才烫到白姐。”
俞苑低头看着她,正色道:“郁郁,你已经长大了,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你爸爸最爱功夫茶,从高中开始,我每次去你家,他都会让你煮茶,那茶具你拿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真能不小心烫到你手之外的人?”
骆郁神色惊慌:“我当时,我当时……”
“你当时怎么了?”俞苑逼问道。
骆郁在俞苑严厉的目光下愈加委屈,终于脱口问出:“苑哥哥,你早知你说要带我赴约,我会很开心。可是那只有白姐和明壹姐,西桐哥哥也是早认识的,我这般隆重打扮只显得做作。你提起是专门要带我见路与书来掩饰,其实你就是想利用我来气白姐对不对。”
俞苑不料她说出这番话来,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因此也是一震。
骆郁继续说:“白姐并没有问过我会不会,也是因着你的嘱咐,才把店里需要会的东西通通教我一遍,让我练习。我当时泡茶走了神,看到白姐过来突然想起你,才……才……等我回过神来,白姐已经被烫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骆郁抓住了俞苑的胳膊,急急的说着:“苑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心要伤害别人。”
俞苑任她抓着,良久,才说:“可是,她并不是别人。”
俞苑一走,林末白就显得特别高兴。自诩酒量甚佳,非要灌西桐。
一杯接一杯的敬酒,从感谢相识到预祝以后爱情事业双丰收。她敬完了去盯西桐杯里的酒是不是都喝完。半开玩笑说,要是你俩能在一起,我可就放心了。
明壹倒是当没听到,西桐本来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店里员工打电话过来请她们过去,林末白兴致正浓,不肯走。明壹笑笑,就先回了店里。
西桐看林末白喝了个微醉,结了帐送她回店里。
“你不知道,我都被吓死了。”林末白边走边说,脸上还有微醺的红润。
“你不去找他们,我也不会有什么事。”西桐冷冷说,“你去求他,才正遂了他的愿。”
“哈,难不成我还要找你那些狐朋狗友去给你劫狱?”林末白打了个哈哈。
“如果给我知道,这事和他有关系……”
“没有!”林末白说踩着他尾音截断,意识到自己太情急,又说,“他何必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西桐停下脚步,看着林末白,缓缓道:“林末白,我在你身边,是因为我愿意在,并非无处可去。”
西桐思维太跳跃,林末白缓了半晌才意识到他是说她开的那句玩笑。西桐不待她反应,又说:“同样的,我也并非处理不了那些事,我遂着你的意愿安安稳稳,也只因为我愿意。”
林末白眼睛亮晶晶的,润了些湿意。她上前抱住了西桐,把脸埋在他胸膛。
因为西桐小她一岁,她在他面前从来以保护者的姿态。她要求他各种各样,他本来就少话,很少质疑。她向来以为她为他好,谁知这全是因为他愿意她这样以为。
她和西桐认识多年,那时候西桐夜半回家,被几个小混混逮个正着,一人难敌众拳,他走为上计。谁知那些小混混平日里被他欺压的惨,不肯放过,拎着粗棍追出几条街。
后来西桐绕进一些巷子里,撞见了下楼扔垃圾的林末白。他们在酒吧有过几面之缘。西桐撑着腰喘着粗气拉着林末白往门后一靠,锁上门。因为剧烈运动突然停下,他腿都有些发软,全身倚在林末白身上。
那日是他第一次见着邻家女孩打扮的林末白,但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并且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她。
但是按以后来林末白的话说:“任一个女孩子遇上这种事,都不敢声张。”万一声张来了那些小混混,以后自己和他是一伙的,一顿打了才叫得不偿失呢。
不过西桐想,按林末白早年唯老娘独尊的张扬性子,声张不一定,被当做墙靠了那么久,难不准不会也被她当墙踢几脚。
西桐拍了拍她的头,难得扯出一抹笑意:“进去忙吧。”
话未落音,身后响起酸味十足的调侃:“呦,这郎情妾意呢。”
两人都回头,见骆郁和俞苑一前一后走过来。林末白离了西桐,也是温顺难得:“那你也去忙吧。”西桐略一点头,便往停车场去了。
林末白看都不看俞苑一眼,转身往店里走。刚刚进吧台,俞苑便说:“林末白,待会叫人把郁郁工资结一下。我要带她走。”
林末白中规中矩的答了声好。又说:“今天周末,俞大公子把人叫走了,稍晚缺了人手,还劳驾你在这搭把手。”
俞苑本已转身要离去,听了这句话回头看了她一眼,后者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怎么,你调配人手不当,有空缺还要我给你扫尾么?还是说这半年少爷当久了,做不来这些事了?”
“林末白,我只是股东,人手调配是你做管理分内的事。你若不服气,可以按旷工扣除她工资。”俞苑语气异常冷硬,说完迈步就走。
骆郁追出去,拉住他:“苑哥哥,你答应陪我去看电影的。”
俞苑不动声色挡开了她的手,说:“我只答应你离开末醒吧。我公司还有事,你去办离职。白姐还在等着你。”他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林末白,她低头坐在调酒吧台后面,五彩斑斓的灯光投射在她脸上,看不清表情。他看她的瞬间她正好抬起头来,目光交汇再度错开。
林末白默默的垂下头去,当年他就是坐在这个位置,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抬头看过当年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