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联军到了退休年龄。退休前,他想做个顺水人情,把自己的接班人选好。他跟漆汉昆商量,建议由排位第三的副总苟政接任。漆汉昆对这位老兄一直不看好,当年要他兼任辅业总经理,竟然当着全体班子成员的面予以拒绝,让自己下不了台。苟政是冯华的人,后来投入葛联军的怀抱,两人常打得火热。在党政一把手意见不合时,苟政往往站在葛联军一边。还让漆汉昆不看好的是苟政心胸狭窄,会记仇。有时为丁点小事,他会耿耿于怀好几天。当然,这些不能作为拒绝苟政接任的理由。其实,漆汉昆早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葛联军退后一肩挑。有不少电力企业就是总经理兼党委书记,人家能兼,为什么芷电就不能兼?一肩挑有一肩挑的好处,党委与行政不会产生矛盾,决策与管理能快速启动和制动,效率较高。前不久他和崔燕交换过这方面的意见。崔燕没表态,只说到时再说。退一步说,自己兼不上党委书记,接任党委书记的不应是苟政而是李蔓。李蔓综合素质、领导水平、协调能力、大局意识比苟政强许多,要说不足,就是资历浅了点。现在的干部管理制度很成问题,提拔干部时把资历作为一个重要因素,动不动论资排辈,孰不知淹没了多少人才?他清楚,在干部体制方面发发牢骚可以,在正规场合,还不能有半个“不”字。否则,你就有大麻烦。葛联军的建议,着实让他头痛,直接否定吧,得罪的不是一两个人。官场生物链就是这个样子。他不清楚葛联军为什么在退休前还给他出这么一道难题?两人的关系,经过多年磨合,应该缓和许多。尤其是后两年,可以说葛联军是全力支持他,偶尔有不同看法,经他做做工作,要么改变看法,要么不吭声。以至于外界对他们的班子团结评价很高。为了给葛联军面子,他表示原则同意,待向崔总请示后再说。
得到漆汉昆的认可后,葛联军开始做工作,先是和苟政交底,接着向其他班子成员征求意见。没漆汉昆的交待,多数班子成员不敢表态,至多一句话:听领导的。葛联军找崔燕汇报,把他的想法和盘托出。崔燕听后既不反对也不肯定。在党委书记人选上,她要先听听漆汉昆的意见,毕竟是与他搭班子,弄个意见不合的人上来,对芷电的发展不利。
崔燕把漆汉昆叫到办公室,向他征询党委书记人选的意见。漆汉昆假装深思熟虑起来,半天才回答:“如果从班子里选,我认为李蔓比较全面。苟政虽然经验丰富,但有时考虑问题欠周全。党委书记,必须是协调和统筹能力较强。否则,带不好班子。”
崔燕皱皱眉:“李蔓资历浅了点,上去能压得住阵?”
漆汉昆说:“资历观害死人。只要给李蔓平台,她肯定干得风生水起。”
“你怎么又同意葛联军的提议?”崔燕不解地望着他。
漆汉昆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他满腔热情地和我商量,不好败他的兴啊。对老同志,对支持过我的党委书记,总得给人家一点面子吧。”
崔燕笑笑:“你呀,也学会了圆滑。”
漆汉昆说:“其实,我早就和您交换过意见。因为牵涉自己,不好多说。”
崔燕说:“那时条件不成熟。谁知你们不和我商量,就把风放出去?现在,叫我做恶人。”
漆汉昆沉思片刻,说:“我建议,以您的名义,提出苟政、李蔓作为党委书记候选人进行民主推荐,超过半数的,进入考察。”
崔燕摇摇头:“这明显违反组织原则,民主推荐不能事先提名。”
漆汉昆哦了一声,提出一个折中方案:“我们先开个党委会,亮明您的意见。然后,您再派人来进行民主推荐。如果两人都不够半数,则由我兼。您看,行吗?”
崔燕点点头:“好,就这样。”说完,拿起话筒给副董事长打电话。对方听完她的意见后马上表示赞同。
漆汉昆这一招够狠,只要董事长的意见一传开,葛联军之前做的工作等于一风吹。苟政的人缘和能力远在李蔓之下,到时就会分去不少票。没有人过半数,他就顺其自然地兼上党委书记。果然,民主推荐结果是两人票数都未过半。李蔓比苟政还多三票。看到这个结果,葛联军无话可说、默默离开。苟政自然是垂头丧气、闷闷不乐。李蔓却是喜形于色、兴奋异常,令她看清了自己的优势和潜力。更高兴的还是漆汉昆,他的如意算盘终于兑现。
不久,崔燕带队到芷电宣布任免决定。会上,漆汉昆表起态来铿锵有力,字字珠玑,让人听了心潮如涌,不能自己。坐在台下前排的丁宝非带头拼命鼓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掌声浪潮。
中午,漆汉昆在芷电宾馆里安排了一个盛大午宴,名义上庆贺葛书记荣退,实际上暗祝自己兼任党委书记。来敬酒的人排着队,连崔燕也破例敬了他一满杯。散席后,他单独把崔燕请到休息间,提出想对班子作些微调。看崔燕没反对,就大胆地把想法说出来。他说:“以前葛联军专职党委书记,现在我兼职,两头可能一下子顾不过来。我建议设一个副书记,协助我做党委工作。”崔燕觉得在理,点点头。漆汉昆接着说:“副书记由苟政转任。苟政空出来的副总经理位置,请崔总考虑丁宝非接任?”崔燕愣了一下,问:“丁宝非行吗?”漆汉昆十分中肯地说:“百分之百行。苟政分管行政和后勤。丁宝非原是物资科长,后任辅业副总,在物资科长和辅业副总任上,干得十分出色,成绩卓著,让他接任行政和后勤副总是最好人选。”崔燕考虑片刻,没正面回答,只说了句:“以后再说吧。”
为了实现这一设想,漆汉昆趁热打铁,带着丁宝非三进崔燕家,两上北京,下了不少功夫,终于做通了两位董事长的工作。经民主推荐、考察、公示、谈话等程序,丁宝非顺利登上了芷电副总经理的宝座。这个位置,对丁宝非来说,非常重要,是质的飞跃,算正式跨入了县处级领导干部行列。在丁家族谱里,还没谁超过他。任职通知一下来,他高高兴兴地宴请亲朋好友、同事要人。在杯觥交错中,不断接受各方人士祝贺。在宴请的人员中,他最在乎柏筱,宴请时,把熊长远、单蓉也请了来。他知道她的脾气,单独宴请,她断然不会赏光。
酒过三巡,柏筱说:“丁总,当下中国,能进入这个阶层的凤毛麟角,这是命,更是机缘,愿你把握好,更上一层楼。”
她的话,既是祝福,更是忠告。丁宝非听了诚惶诚恐起来,斟满一大杯,轻轻碰下柏筱的酒杯,一口喝干,咂咂嘴,说:“柏总,关键时刻,您总是给我许多指点。放心,我丁宝非不管到什么位置,都不会忘记我们愉快的合作。”
两人对话,隐含许多潜台词,旁人无法理喻。这么多年,丁宝非一直信守他的诺言,尤其是在他掌握一定权力后,始终未忘给她创造赚钱的机会。柏筱为此感到十分庆幸。她清楚,丁宝非严守诺言,实际上是在保护自己。为了长远利益,她还是经常敲打他。而丁宝非?对她一直心存感激,没有她的配合,他不可能走到今天。所以,任何时候,他对她都是毕恭毕敬。
说过一些祝福和关照的话后,他们聊起了合作往事,聊起了燃料公司的光明前景。当聊到房地产项目时,丁宝非为柏筱惋惜。他说:“柏总,现在搞房地产,比什么都赚钱,您错过了一个好机会。您看,天晟花园一个项目,明天电力房地产公司就能赚饱。”
柏筱摇摇头,说:“不遗憾,以后有其他好项目再说吧。”
单蓉接过话说:“我们罗总车祸后,发展目标作了重大调整,偏重熟悉的项目。”
丁宝非说:“董事长应该由柏总来做。这样,我们合作空间会更大。”
柏筱马上制止:“我女流之辈,没有非分之想。罗总永远是我们的董事长。”
丁宝非笑笑,恭维地说:“柏总好谦虚,我认为您的能力远在罗总之上,您是女中豪杰,人中精品。和您打交道,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提高。能交上您这样优秀的朋友,是我人生中的大幸。”
柏筱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不愿听他那种肉麻话,就用其他话题岔开。这时,单蓉突然冒出一句惊天之举的话。她说:“听说不,中纪委派人来调查刘副省长,估计不久有爆炸新闻。”
丁宝非惊讶地问:“听谁说的?”
单蓉说:“唐勇听省纪委同学说的。”唐勇是她的老公,两人经过四五年磕磕碰碰,终于走到了一起。唐勇在职研究生班的同学在省纪委研究室摇笔杆子,不办案件,却有不少消息。
柏筱哼哼鼻子:“贪腐大案越来越多,贪官职务越来越高,多一个副省长,不足为奇。”
熊长远也说:“是呀,多抓几个大官也好,让老百姓高兴一下。”
丁宝非不吭声,在想自己的心事。虽然刘副省长和他八杆子打不到边,但引发他许多联想。想自己,想漆汉昆,还想齐明松。
柏筱电话响了,是罗正平的,找她商量个事。柏筱就说马上来。丁宝非只好散席,签了单,一直把她和单蓉送上车。丁宝非今晚喝多了,走路有点晃。熊长远说:“老大,我送你回吧。”丁宝非摆摆手:“你先走,我再坐坐,等醒了酒再走。”看熊长远走了,他折回包房,躺在沙发上,叫小姐拿块冷毛巾敷在额头上。躺了半个小时,他感觉好多了,给方梅打电话,叫她到天香花园来。刚才听了中纪委在调查刘副省长的消息,他心里似乎有点堵,想与她说说话。电话通了半天,没人接。又打,还是不接。他顿觉奇怪,以前,方梅见了他的号码,很快就接了,今天怎么啦。心想,可能在洗澡或什么的。电话打不通,见她的欲望一下子没了,就起身和小姐告别。走出酒店,一阵寒风吹来,他打个哆嗦,赶紧坐到车上,刚发动车子,他的司机跑过来。司机说:“熊总说您喝多了,叫我赶紧过来。”他嘟了句:“这个熊长远,多事。”把驾座让给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