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认过错,漆汉昆心理压力有所减轻。他说:“三年前,朋友告诉我一个消息,有证券公司开展了理财业务,回报率百分之五十到一百。当弄清情况后,我心动了。其实,证券公司打的是擦边球,利用内部信息,帮你炒股。那时,只要有内部消息,炒股百分之百大赚。朋友看我有意,就把兴达证券公司老总步少成介绍给我。经过几次接触,令我大开眼界,原来赚钱这么简单。有的公司一下子把几个亿打过去,不到一年,赚了两倍。为了让我相信,步少成安排我与上海B发电厂吕总见面。吕总在发电行业挺有名气,在经营方面总结了一套独特的管理经验。在一次全国性的研讨会上,我曾聆听过他的发言,也算有一面之交。吕总告诉我,他和步少成合作过两次,赚了一个多亿,近日又签了两个亿的合作协议。芷电自发电以来,一直出力不足,年年亏损,当时,十个亿的资本金只剩下七千万了。每次参加全国全省各种电力工作会议时,我都抬不起头。为了挽回败局,为了充盈资本金,我决定向吕总学习,奋力搏击一下。当时,我把想法给葛书记说了。葛书记也被诱人的条件所吸引,没提出反对意见,建议上会研究一下。步少成意思,知情人要尽量少,避免泄露消息。于是,我只与李蔓和谭加健个别交换了意见,他们均表示同意。后面的事,我就交给丁宝非同志去办了。”
丁宝非接过话说:“漆总对此事十分谨慎,还把步少成请到芷都,就协议细节商量了好久,可以说没半点瑕疵。1.5亿是通过辅业账上走的,我亲自把账单送到兴达证券公司,并办好手续。当时,有不少大公司与兴达证券有合作,步少成成了热门人物。他也确实给这些大公司带来丰厚回报。
崔燕嘴角蠕动一下,依然没有表情:“你们就百分之百相信他?”
漆汉昆说:“当时,确实百分之百地相信他。看到人家资本翻番地进账,眼睛都红了。国家正儿八经的证券公司,不容你不相信呀!谁知道这个步少成会携款潜逃?”
丁宝非抢过话说:“漆总一发现问题,立即派我到兴达证券公司进行了保全。不过,请崔总放心,事后,我按漆总的指示及时把主业的1.5亿打了回去。主业没损失一分钱。留下的问题让辅业解决。到现在,兴达证券的案子还没结。主犯步少成到不了案,案子就结不了。我们已经起诉了兴达证券公司,1.5亿到时应该有说法。”丁宝非临时编了套假话。他已经想好了,明天就着手起诉兴达证券公司,不管有没有用,关键要对大家有个交待。
漆汉昆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感谢他的临时应变。他迎着崔燕疑惑的目光进一步解释:“崔总,真是这样。宝非讲得没错,主业在这次事件中没任何损失。举报者不知内情,见风是雨,唯恐天下不乱。崔总您是知道的,芷电总有那么些人,喜欢乱告状,以期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是极不正常的。但是,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对这些人,我们只能冷静以对。我们讲的是不是实情?一查账目,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崔燕舒了口气,紧锁的眉头松开:“没事就好。1.5亿啊,那么一大笔款,真出了事,会要人命的。举报信说得言之凿凿,看了让人捏把汗。当然,不是你们说没事就没事,国资委会派人作全面调查。龙书记已给我打过招呼,要我派人配合调查。前不久,国资委纪委在某企业查出一个贪腐大案,已有多人双规。我不希望在我任上发生如此揪心的事,你们可得要给我把好关。一个企业,经不起折腾,需要一个平稳发展的好形势、好局面。”
“是的,是的。”漆汉昆头点得似捣蒜。
“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崔总的期望;一定会管好自己,管好这个团队;一定会让崔总放心、安心;一定会认真接受上级的调查。”丁宝非把漆汉昆未说的话说出来。
崔燕满意地扫了两人一眼,说:“说起辅业,我一直有个看法,有利有弊:益处是为主业改革发展作过贡献,探讨了一种发展的路子,特别是分流了不少人员。不利是造成管理上的混乱,财政专员办前不久查出的那些问题,说明了什么?辅业蓬勃兴起的背后是主业利润的流失。我主张发展辅业,为主业减负,但不支持挖主业的墙角。现在,我才清楚五大发电集团为什么一接手各地的发电厂,就壮士断腕般地剥离辅业。有的资产上亿,毫不吝啬地送给地方。他们这样做,无非是要斩断主业流失的渠道。芷电是地方控股,在这方面,应该向五大集团学习。从现在起,你们要在这方面做好工作。”
漆汉昆心想,好在芷电的辅业早就进行了剥离,在M集团进来之前,他已在财务上做了准备。尤其是近期,他对辅业进行的资产重组,已彻底完成了辅业的华丽转身。以前,辅业这块工作向崔燕汇报甚少,原因也是不想让股东方介入过深。他说:“崔总,发展辅业,是新事物,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按照两个股东的意见,我们早就进行了剥离。近期,我们对明天电力集团公司股权进行了改制,在股权上,与主业无任何关系。”
崔燕问:“形式上没有关系,内容上有没有关系?”
漆汉昆愣了片刻,回道:“如果完全撇清,不现实。崔总,您看,主业分流人员还有三分之一留在明天电力集团,不靠主业的业务,能养活这些人?显然不可能。所以在内容上肯定少不了关联。”
崔燕说:“存在关联,意味有主业利润流失之嫌。”
漆汉昆认真地解释:“崔总,有些事急不得,五大集团真的彻底剥离了?未必。据我所知,就有不少发电厂还保留了关联公司。电厂的粉煤灰、检修、安装、采购、后勤等等,都需要有人做,给外人做也是做,给自己的辅业做,同样是做。现在的招投标,说句不好听的话,纯粹是扯淡,纯粹是烧钱。什么定额呀,什么标准呀,全是吃里扒外。每次招投标下来,我们得多付出不少钱。如果同样的工程和项目,拿给自己的公司去做,价格合理,又能帮助主业养活一些人,何乐不为?”
这的确是个现实问题。崔燕平时不是没想过,只是一想到关联,一想到财政专员办出具的意见,心里就很纠结。她问:“回流到主业的人员如何安排的?”
漆汉昆叹息一声,说:“主业本来人就多,这一回来就三百多号,还不是一岗多人,有什么办法?”
崔燕又问:“留在辅业的人员安心?”
漆汉昆答:“还好,明天电力集团给他们的待遇不低,加上这些人经过多年的风雨锻炼,还能适应这种残酷的市场竞争。有一点值得自豪的是,这些人员有大局意识,能为芷电的主业分忧,如果他们也一股脑儿回流主业,给主业的人才队伍冲击会更大。”
丁宝非插话:“漆总把思想工作做在先,又千方百计设计一些优惠政策,吸引这些人员留下来。明天电力集团过去为主业作了贡献,以后仍然会为主业多做贡献。”
崔燕点点头,又摆摆手,说:“今天不谈这个话题了,无法说清。但有句话你们必须记住:主业与辅业之间一定要清清爽爽。1.5个亿引发的问题一定要彻底解决,不能留后遗症。”她对丁宝非说:“小丁,你回避一下,我与漆总谈点其他事。”
丁宝非立即站起来,捡起带来的资料离开崔燕办公室,轻轻把门关上。
崔燕起来给漆汉昆续水,漆汉昆抢过茶杯赶紧自己去续,并把崔燕的茶杯端到她面前。漆汉昆下意识地摸出烟,发现不对,又放进包里。崔燕笑笑:“抽吧,别憋坏了。你们这些烟鬼,一个小时没烟抽就神魂颠倒。”漆汉昆自嘲一笑:“没办法,靠它活命。”起身把窗户打开,然后坐下来点燃烟很享受地深吸几口。
崔燕问:“这段时间萍萍跟你联系多?”
漆汉昆回道:“还可以。上个星期联系了两次。”
崔燕说:“这个死丫头,快一个月不跟我联系。”
漆汉昆在烟灰缸里把烟屁股掐灭,问:“怎么?你哪得罪了她?”
崔燕苦笑一声,忧虑地说:“我哪敢得罪她,自认了你这个干爹后,她的脾气见长了。电话里说不了几句,就烦了。上次,她告诉我她谈恋爱了,问明对方情况,把我吓一跳。骂了她几句,就不理我了,打电话不接,网上看到我就隐身。”
漆汉昆端起茶杯喝几口,和缓地说:“崔总,不是说您,您的教育方法有问题。她给我老诉苦,您呀,管得过严过宽,她受不了。孩子大了,恋爱很正常,特别是女孩子,在这方面更渴望。”
崔燕叹口气:“我不是不同意她恋爱,问题是对方比她大一轮,又是二婚。丢不起这个脸。现在的年轻人,不知咋想的,条件好的一大把,非要拣个二手货?”
萍萍一进入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获得不少华人男博士硕士的青睐,身边常有俊男陪同,向她射出的丘比特之箭,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挡回。她独独钟情于她的导师周奇。周奇是上海人,比她大十二岁,有家有小。太太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图书馆工作,女儿上幼儿园。也是事有凑巧,她与周奇的生日竟是同月同日,周奇过生日,把她请去同过。在生日宴会上,她为他的帅气、细心、周到、体贴倾倒,当大家包括周奇太太为他俩举杯祝福时,她顿时陷入陶醉。不知是哪位妙主意,两人共用一个特制大蛋糕,两边插上各自的蜡烛。许完愿后,两人头对着头同时吹气。萍萍动作快,所有蜡烛被她全吹灭。于是有人起哄,要周奇吻萍萍作为感谢。在太太的默许下,他大大方方地吻了萍萍。就是这一吻,让她陶醉的心荡漾起了爱的涟漪。世上灵异事不少。两人生日后不久,周奇太太开车带着女儿出去玩,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太太当场死亡,女儿送到医院后也不治身亡。在这段日子里,萍萍一直陪伴周奇左右,与他的感情迅速升温。
漆汉昆很能理解萍萍,现在的女孩子就是这样,喜欢搞大叔恋。他说:“时代不一样,不能拿我们那个年代的眼光看现在。找个大一轮的,找个二婚的,正常得很。现在的男孩子,有几个放心?还是那些经过烈火淬过的男人踏实。要知道,不是我们找对象,是萍萍找对象。她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是非观和评判标准。要相信她的眼力,她那么聪明,那么老炼,自己看准的人肯定可靠。”
崔燕摇了摇头:“唉,我就是心里一下难以接受。”接着又问:“上星期和你联系两次,是不是又向你要钱了?”
漆汉昆顿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不错,第一次要了五十万,我马上给她打过去了。第二次又要三十万,我有点警惕。问她是不是遇到麻烦?她犹豫好久,才把实情告诉。原来,周奇妹妹得了白血病,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最终找到了配型骨髓,需尽快手术。五十万是拿去还债和补缴住院费,再要三十万是用来手术。我说,你们还没成婚,有这个责任?萍萍说,干爹,就算我借你的行不?佛教上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到时保证一分不差地还你。她这一说,我赶紧汇过去。您看,萍萍与周奇到了这个地步,您能阻拦得了吗?还是随她的愿吧。”
“唉……”崔燕长叹一声:“你呀,给她汇钱,也得跟我说句呀。”
漆汉昆摇摇头,说:“崔总,既然我认了干女儿,就有这个权力和责任给她分忧解难。否则,不是白当干爹?”
“汉昆,难为你了。这个不争气的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崔燕露出欣慰的笑容。
漆汉昆忙纠正:“崔总,不是萍萍给我添麻烦,是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咱们共同面对吧。”崔燕说了一句双关语。
漆汉昆又抽出烟,慢慢点燃,说:“崔总,以后对萍萍,还得改变方法。她大了,懂事了,没必要拿你的观点约束她。否则,她会离你越来越远。现在的孩子都有点叛逆,不了解这代人,就很难进入她的内心。萍萍是个很好的孩子,尤其是现实世界物欲横流,她能看淡金钱和权力,找个家道贫困的人,说明她看重的是人而不是钱。现在,有几个女孩子能有这种境界?很少呐。”
崔燕点点头,油然一笑,说:“萍萍这点倒是像我。年轻时,追我的权贵公子哥不少,可我偏偏选择了萍萍她爸。还不是看中了他的人品。”
漆汉昆笑笑:“是呀,你能这样,就不兴许她这样?”漆汉昆看看表,过了下班时间,赶紧站起来:“崔总,下班了,今晚我请您吃饭。”
崔燕说:“到了这里,我来请。”她打开门,叫办公室主任去酒店安排一个包房。
漆汉昆高兴起来,巴不得她请客。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三天后,国资委纪委组成了一个有省建投参加的六人调查组来到芷电,就1.5亿的事进行全面调查。当然,检查组最终还是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