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宝非掐灭烟头,望着柏筱,“熊总跟我谈过几次邹总的事,都是技术方面的情况,故没有与您沟通。总的说,邹总进的煤还是不错,这次是例外。过去一些小问题,都处理得挺好。为什么这次就沟通不了?关键还是邹总的态度。不错,她找过我,这涉及许多技术问题,我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柏筱说:“她要求复检,应该没问题吧。”
“不是不可以,按规定再走一遍程序而已。芷电的煤质检测水平很高,再检也是八九不离十。她的用意不是正常检测,而是要我们剑走偏锋。这能?问题已曝光,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谁敢?”熊长远用食指不满地敲下桌子。
丁宝非喝口咖啡,咂咂嘴说:“冲突,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的观点,邹总应该拿出一个次优方案,老在原地打圈圈,恐怕难办。柏总,既然她信任您,请您辛苦一趟,多做做她的工作,双方再退一步。办法总比困难多。”
柏筱直视他,“怎么个退法?据她说,矿方的检测报告非常准确。要说服她,你得推翻对方的检测报告。否则,她会退?”
熊长远说:“不是一张检测单能说明问题的,煤还搁在那儿,有实物说话呀。”
柏筱说:“对啊,就用实物说话,重新检测一次,不就堵了她的嘴吗?”
熊长远为难地望着丁宝非。重新检测是要冒个人风险,首先,工作量增加了很多;其次,结果出来,与原来差异较大,以哪次为准?丁宝非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行。听柏总的。往前走,僵在这里不是办法。漆总那边我去报告。所有责任我来承担。熊总,你不用担心,大胆去办吧。”有丁宝非的担当,熊长远松了口气,爽快答应。
7天后,重新检测结果出来,指标比原来的稍好一点。这下,邹雅琴傻眼了。这次取样、制样、化验,她派人盯着,未发现差池。然而,她仍坚持已见,说芷电检测技术水平有问题。有关专家告诉她,煤质检验,关键是取样。几万吨煤,好几专列;卸在煤场,堆成一座小山。选点取样随机,取到好的,结果自然理想;取到差的,结果相差甚远。她要求请矿方到电厂再做一次检测,最终以他们的意见为主。
熊长远认为她是无理取闹,与她争论一番后甩手而去。她又哭丧着脸找到柏筱。柏筱无语,能说什么?按她的意见重新做了检测,再怎么着也不能跟着瞎起哄。就劝她,认了吧,以后慢慢补回来。邹雅琴两行眉毛一竖,歇斯底里地吼起来:“能认?妈的,几百万啦。我就不相信没地方申述。我去找漆总,找齐总,找崔总。再不行,找省长。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柏筱发现她快成泼妇,不把她的怨气压下去,极可能闹出事来。她耐心安慰邹雅琴:“你找这总那总,最后还得到燃料公司来?冷静点,冲动是魔鬼。弄僵了,对谁都不利。这不是一笔小账,搁谁,都得掂量。我提个建议,双方都做些让步。丁总、熊总的工作我来做。当然,能不能做通?不敢保证。你嘞,要有诚意,不要动不动就撒野。这年头谁怕谁?得拿理说话。”
一席话,说得邹雅琴连连称是,高声:“拜托,拜托!”
柏筱叫上单蓉到电厂蹲了几天,大致摸清了情况。找了个天高月清的晚上,约上丁宝非、熊长远二进丽春咖啡馆。阿丽知道柏筱有要事商谈,不再开玩笑,安排好后就默默退出。柏筱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邹雅琴对两次结果都不认,发誓要找齐总、崔总,还口出狂言去找省长。这事处理不好,闹下去,是什么结果?丁总熊总应是心知肚明。”
熊长远黑着脸说:“胡搅蛮缠,到了这步,谁也没辙。”
柏筱提醒道:“电厂生产班的人说,这次煤的入炉指标还不错,比两次检测的指标值要高。如果邹雅琴掌握了这个情况,更有理由闹个鱼死网破。”
丁宝非说:“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此事,邹雅琴敢如此嚣张,有一定的理由。她手里那张检测单,是矿方的,其权威性摆在那儿。如果到仲裁部门,可能会是另一种说法。”
“对。这就是我的意见。”柏筱马上接过话说:“说实话,我不好插手电厂的事,但不想让燃料公司为此事闹出不快。邹雅琴是通天人物,她的董事长是刘副省长的公子。跟这些人纠缠起来,谁胜谁负?早已经纬分明。”
丁宝非、熊长远一阵沉默。两人不约而同地掏出烟。实际上,丁宝非已有妥协的方案,只是不愿先提而已。他心里清楚得很,柏筱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们协商,其目的就是要他们作出让步。
柏筱继续说:“我建议,双方商定一个折中价。或者到仲裁部门去仲裁,以显公正。”
丁宝非点点头,眼睛望着熊长远,希望他能爽快表态。熊长远思考良久,抬头说:“好吧。漆总和谭总的工作还请丁总去做,其他的我负责协调。”停顿一下,又补了句:“我是看柏总的面子。否则,决不向她低头。”
在柏筱的大力斡旋下,经过多轮商谈,最终以一个合理价敲定。邹雅琴虽不十分满意,但还是勉强接受下来。通过这件事,柏筱发现邹雅琴不是一个善主,印正了齐明松的说法,心想以后离其远点。然而,这个社会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想躲的躲不掉,不想躲的等不来。这不,半个月后,邹雅琴连打几个电话,约她出来坐坐。柏筱记住了齐明松的话,一推再推。可有天下午,邹雅琴直接找到正天公司,坐在她办公室不愿离去,天南海北的与她聊个没完。柏筱狠不下心赶她走,只好附和。聊着聊着,邹雅琴问:“最近与阿明联系过?”柏筱摇摇头。邹雅琴扮个鬼脸,数落她:“你呀,总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现在是啥年头?还这样老土。再说,为一个人坚守,值吗?人生苦短,尤其女人,就那么十几年。眨眼之间就成了黄脸婆,到时,想干点什么,也没人看得上。还不趁年轻,快乐一下?女人啊,想开了就那么回事。为什么男的可无拘无束,女人就不能?生意场上,女人活得更累,不给自己找点乐子,会闷死。”
其实,阿明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好久。柏筱发现阿明挺不错,有思想,有理想,有善心,世界观相近。阿明问她什么时候出来坐坐?她刚好这阵应酬多,就推说过些日子。对邹雅琴的数落,柏筱笑而不答。像邹雅琴一般活法,她永远做不到。
邹雅琴继续说:“怎么样?晚上我们再去玫瑰酒屋坐坐。我把阿平叫来,你把阿明叫来。阿平说,阿明是个纯童男,诚实本分。小伙子帅,青涩,挺可爱,好机会不可错过哟。阿平还告诉我,阿明挺喜欢你。”
齐明松出国考察去了,这段时间她自由得很。被邹雅琴一忽悠,心动了。这几天,她思想一直在斗争,下不了决心给阿明打约会电话。与阿明接触,没别的意思,只感到与比弟弟大两岁的异性在一起感觉特好。捅开了窗户纸,什么秘密话都能说,心情特别放松。
“去吧。有什么犹豫?不就是喝两杯酒吗?就当是阿明请你,行呗。”见柏筱不吱声,邹雅琴站起来,绕过大班桌,走到她跟前,并顺手把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感谢你的帮忙。一点心意。”
柏筱像触摸到了一颗炸弹,赶紧把卡塞回到邹雅琴手里,惊惶失措地说:“别,别这样。朋友之间,帮点忙应该的。”
邹雅琴不容分说,强行把卡放进她的抽屉,生气地说:“妹子,推来推去,是不是不想做朋友?”说完,双手扶在她肩上,情真意切地说:“你呀,对我还有戒心。上次说熊总的那些话,别介意,那是气话。我还没这么傻。这个社会,一旦成了利益团伙,就不能轻易打破。如要重新建立起来,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啊。我们都是生意人,其中的曲直不言自明。放心吧,做姐的不会害你。”
柏筱终于没能抵御住。她认为邹雅琴的话在理,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会有不同的理解。在官言官,在商言商。没必要完全听信齐明松的话。如果齐明松与她换位思考,就不会对邹雅琴有如此强烈的对比看法。思想一松,就很坦然地收下,还说了句:“行呀,恭敬不如从命。真不收,看来你这个大老总会把我生吃掉。”
邹雅琴高兴地双手搂抱她的头,欣喜地说:“这才是好朋友说的话。今晚去玫瑰酒屋,喝个痛快。不准说不。否则,把你绑去。”柏筱不知咋的,竟爽快地点了点头。邹雅琴很快订好了包房,又给阿平打电话,要他叫上阿明,说一会儿去学校接他们。
邹雅琴今晚很兴奋,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一会儿跟柏筱碰杯,一会儿跟阿平交杯。柏筱推说胃病复发,不宜多喝,请她谅解。邹雅琴侧头问:“真的?”得到柏筱肯定答复后,就说柏总自便,转身和阿平对喝起来。柏筱怕她喝醉,劝她适可而止。邹雅琴突然像个顽童,手舞足蹈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小妹,今晚做姐的高兴。没你帮忙,他妈的姓丁的姓熊的不鸟我。真的,可就惨了。还是小妹仗义。今晚,为了小妹的情义,我,喝醉了高兴。”
看到邹雅琴这份高兴样,柏筱心里打起了鼓,不知这次鼎力相助是否留下隐患?想想前因后果,又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愣了一阵后,她觉得没必要这么患得患失,怪就怪齐明松几句话,弄得自己神经过敏。她不再劝她了,侧身和阿明聊起天来。阿明今晚显得很斯文,阿平与他碰杯,只浅尝辄止,偶尔与柏筱碰杯,也只小抿一口。
邹雅琴今晚是彻底放松了,与阿平猜拳吆喝,连续喝掉了三瓶红酒。两人喝得东倒西歪后,才停止了碰杯。看时间不早,柏筱提议散场。邹雅琴大着舌头说:“行。小妹你送我们回。”柏筱叫服务员买单,服务员说琴姐提前把单买了。柏筱知邹雅琴的性格,不多说什么,和阿明各扶着一人离开酒店。把两人送至邹雅琴家后,柏筱就开着车送阿明回学校。
在车上,阿明活跃起来:“柏姐,琴姐和阿平好了一年多,你咋就没想法?”
柏筱放慢车速,回道:“人各有志。怎么?你不是说不学阿平呀,现在改主意了?”
“不。”阿明赶紧摆手,“纷扰世界,你如此淡定,我越来越敬重你。”
“是吗?”柏筱侧头瞟他一眼,“真实想法?”
“说真的,有时,很想成为你的相好。”阿明脸红起来。
柏筱哈哈一笑:“看看,不老实了吧。”
阿明也笑笑:“单相思不犯错吧。”
柏筱说:“不说这事了。早跟你表过态,我永远不会成为琴姐。你呢,也希望不要成为阿平。要做朋友,会和你处下去。毕竟我们谈得来,在一起也快乐。我问你,毕业后打算干什么?”
阿明答:“上的师范,当老师是正道,但没路子,谁会要?到时看吧,能找到一个吃饱饭的饭碗,就谢天谢地了。”
柏筱觉得他挺诚实,就出主意:“换个思路,不一定到事业单位、国有企业,比如自己创业,比如到民企打工。现在就业,是天下第一难,哪里能生存,哪里就是你的窝。”
阿明点点头,说:“阿平告诉我,你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如不嫌弃,毕业后就到你手下打工。行吗?”
柏筱玩笑道:“好啊,那我得好好考察。符合要求,到时就来呗。”
不一会,到了学校门口,阿明没下车的意思。柏筱问:“怎么啦?”
阿明红着脸说:“我想吻你一下。”
柏筱怪怪地看着他,“不可胡思乱想。”
阿明坚持说:“不让我吻,就不下车。你到哪,我跟到哪。”
柏筱看他是认真的,不好拂他的美意,就说:“你得答应,就一下,只吻脸上。”说完,把脸贴过去。阿明在她脸上猛吻一下,说声谢谢,拉开车门,迅速跳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