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加健不吭声,背起双手在屋内转了几圈后说:“也许这个方案不成熟,你有不同意见,更不好交大家讨论了。”他停一下,用商量的口吻说:“我们去向漆总汇报,由他定,好吗?”丁宝非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只好同意。
他俩来到漆汉昆办公室,漆靠在座椅上听电话,偶尔爆发出阵阵大笑。他俩知趣退出,被漆汉昆用手叫住,他们只好坐在沙发上等待。丁宝非从漆总断断续续地回话中听出是有关设备采购的事,猜想一定是朋友在介绍业务。漆汉昆接完电话坐到他俩面前,说:“你们来得正好,刚才一位老同学推荐一家公司,下午过来,你俩接待一下。我的观点是,不管谁介绍来的,主要还是看设备的质量。”他俩同时点点头,但不显爽快。丁宝非本想在漆总面前表现一番,但毕竟物资科还不是他说了算,怕风头过劲弄得谭不愉快。漆汉昆好像感觉到一点什么,问:“有困难?”
谭加健忙说:“没,没,一定接待好,来者都是客,多几个客户,多几分比较。”一边说一边打开文件夹:“漆总,我有个想法,今年的设备采购想实行招投标。昨晚我拟了个方案,给漆总汇报一下,请漆总审定。”
听完谭加健的整体汇报,漆汉昆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也想过,但什么事都应有个比较。”
丁宝非从刚才漆总接电话和交待任务时就已经明白其思绪脉络,他小心谨慎地说:“漆总,谭科长的方案应该说是个好方案,确实动了不少脑筋。如果是普通物资采购完全行。可我们是精密度高的电力设备,质量可靠的就这么几家,公开招标也好,议标邀标也罢,还不是在这几家转?”
漆汉昆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转眼望着谭加健:“谭科长,这是你的最后意见?”
谭加健合起文件夹,回道:“只不过是我的想法,还是漆总定。”
漆汉昆办事从来是干脆利落、毫不含糊,马上拍板:“宝非说得对,公开招投标和议邀标意义一样,且招投标耗时间,还是邀标吧。”
晚上在皇朝酒店设宴款待漆汉昆的两位客人,男的叫左兵,四十多岁,膀大腰圆;女的姓华,年轻漂亮,楚楚动人。谭加健心里清楚,今晚的客人只要礼数到而并非特殊关照。以前遇上重要客人,漆总往往会亲自作陪,这时就得格外重视了。见对方来个女的,丁宝非提议把方梅带去。碍于丁宝非的面子,谭加健只好默许。左兵是个性情中人,酒杯一端,笑声多话也多,和谭丁称兄道弟。谭不胜酒力,和客人碰了两杯就躲到后面去了。丁宝非、方梅都是一斤以上的量,轮流与左兵推杯换盏。华小姐偶尔上阵助威。丁宝非看这位华小姐喝酒挺有意思,右手端杯,左手遮杯,轻轻送进樱桃小嘴,活像古装戏中佳人喝酒的扮相。
席至中途,谭加健接了夫人电话,儿子跟邻居小孩打架,把人给打伤了,要他赶紧回家。他只好与客人提前道别。左兵说,我去送送。起身随在谭加健的后面,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谭加健一走,方梅活跃起来,叫服务小姐再拿两瓶五粮液来,说今晚喝他个一醉方休。华小姐搂着她的肩,玩笑道:“方姐,先生出差,独醉卧榻,可没人呵护了。”方梅用小拳捶她,开心笑道:“丽萍,就你嘴贫,叫左总今晚撕了你。”丽萍忙低了头,满脸羞红。
“哦,你们原来熟悉啊!”丁宝非不由得惊讶起来。
“不好意思,丁科长,没早告诉你。”方梅忙赔不是,“其实左总是我们的老客户了。”
丁宝非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心里不是个味,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一边是漆总介绍,一边是老客户,蒙谭科长可以,但不该蒙他啊。“妈的,你方梅玩花样也不该这样玩呀。”他心里这样骂着,生出一丝恨意。
方梅早看出丁宝非的情绪变化,端起酒杯,走到他面前,嗲声嗲气地说“丁科长,敬你一杯。喝了我才敢把话讲出来。”丁宝非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依她举杯。
“生意场上的朋友难交,大都是唯利是图。尽管我和左总认识时间不长,但觉得他讲信用,讲义气,讲朋友。我接触过不少经销商,唯独他的行事风格让人放心。丁科长,左总这人你可以大胆地交,我不会骗你的。”方梅这样怂恿他。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去年,她与刘科长跟左兵做过2号炉空预器冷热端换热元件包及密封件的业务,结果是存折上多了几万。左总为人豪爽,行事不张扬,与你交了朋友,让别人看不出。在目前这种环境中,应该说是一种独特的风格。
左兵弓起身,接过方梅的话说:“是的,是的,丁科长,我这人做朋友就要做割肝换胆的铁杆朋友。听方梅说,你很义气。我就愿意交你这种朋友。漆总交待过,有什么事直接找你。这次免不了要给你添麻烦,请多关照。”他要过酒瓶,给自己杯子斟满,又给丁宝非斟满,“来,丁科长,干了这一杯。千言万语,尽在杯中。”
听到漆总交待有事直接找他这句话,丁宝非暗自高兴,喜上眉梢。他相信漆总会说这种话,也庆幸漆总没把他当外人。出来混,不就是图个领导器重和办事方便吗。他爽快地端起杯,豪气喧天地说:“好,左总,这朋友我交了,关照不关照是其次,关键是交上好朋友。干了。”丁宝非兴致来了,说再与左总喝上三杯。方梅喜出望外,扭着腰肢上前抢过酒瓶,给两位倒满。喝着喝着,双方免不了恭维一番。
借着酒兴,左兵说:“我给大家说个段子。”
方梅忙接口:“好啊,我最喜欢听左总的段子。”
左兵向方梅送去浅浅一笑,以示感谢。他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有一个最新哈佛营销案例,一男赶集卖猪,天黑遇雨,二十头猪未卖成,到一农家借宿。少妇说,家里只一人不方便。男说,求你了大妹子,给猪一头。女说,好吧,但家里只有一床。男说,我也到床上睡,再给猪一头。女同意。半夜男问女,我到你上面睡好吗?女不肯。男说,再给猪两头。女同意,要求上去不能动。少顷,男忍不住,央求动一下。女不肯。男说,动一下给猪两头。女同意。男动了八次停下。女问为何不动?男说猪没了。女小声说,要不我给你猪。天亮后,男吹着口哨赶着二十头猪赶集去了。哈佛评论,要发现用户潜在需求,前期必须引导、培养用户需求,因此适当的前期投入是符合发展规律的。”
方梅首先捧腹不止,丁宝非接着哈哈大笑。方梅一边擦泪一边说:“左总,精彩,真精彩。你不会把我们当成这种用户培养吧。”
左兵笑道:“像你这样的超级美女,哪个男人不想培养你?”他侧头望着丁宝非:“是吧,丁科长。”丁宝非不敢接话,只是红着脸望望左兵望望方梅。
方梅本想听听丁宝非的应答,虽是酒话,也很愿意听。不承想丁宝非脸皮薄,无言以对,她只好陪着红脸。
华丽萍怕弄得方梅丁宝非难堪,就岔开话题,对方梅莞尔一笑,假装愤愤不平道:“方姐,时下凡涉黄段子,都把我们女性描述成金钱的奴隶,这是偏见。”
方梅说:“是啊,都是这些混账男的编排的。不过话说回来,哪个不爱金钱?恐怕男的比我们女的更恋钱吧。我这里也有一个段子,说给大家听听。”丁宝非三人齐叫好。三人一叫,方梅更来劲,也学着左兵的样子,一字一顿地说:“叫我不想你,红红太阳西边起;叫我不爱你,茫茫大海没有鱼;叫我忘掉你,喜马拉雅成平地;叫我离开你,除非世上没有你,我最最亲爱的——人民币!”这个段子其实一点都不好,不含蓄,不幽默,不深刻。但为了不扫方梅的兴,三人还是敷衍地笑笑。左兵还夸奖说:“好,很形象。”
逗趣寒暄了一阵,大家甚是高兴。左兵还趁兴大谈特谈了他的生意经,让丁宝非印象最深的是这四句话:有钱敢赚是枭雄,有钱会赚是英雄,有钱怕赚是狗熊;有钱不赚是死熊。
“丁科长,我的信条是有钱大家赚,有赚大家用。老哥我以后在丁科长手下讨事做,好处是少不了你的。”左兵举起杯,“来,丁科长,喝了这杯,咱们就是亲兄弟了。”方梅凑热闹,也举起杯:“好,你们喝兄弟酒,我赞助。”丁宝非被方梅推波助澜得只好举杯。
大家喝得差不多,左兵脸庞成了猪肝色,丁宝非、方梅也满脸绯红。左兵摇摇酒瓶,说:“第三瓶也剩不多,丁科长,你看,是不是再拿一瓶?”
华丽萍推推左兵,提醒道:“下面还有节目,酒就留到下次喝吧。”
左兵忙说:“对,对,丁科长,方梅,今晚咱们分头去轻松一下。大冷天,蒸蒸去。”
丁宝非想起谭加健定的规矩,推脱说:“我和方梅还有任务,以后再说吧。”转头对方梅,“你去买下单。”
左兵伸出双手:“别,别,丁科长不是小瞧我吗。单已买了,以后有机会再喝丁科长的酒不迟。到时若丁科长忘了,老哥我还会厚着脸皮讨酒喝哩。”
丁宝非不明就里,都在喝着酒,说买单就买了单,难道左兵有分身术吗?他眯起眼道:“你是漆总的客人,谭科长有交待,客是我们请,别叫我交不了差。方梅,快去啊!”方梅没有挪身的意思,只望着他哂笑。左兵右手扶在丁宝非的肩上,很夸张地说:“丁科长真是大实人大好人,我为有这样的好朋友感到高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饮发票给方梅:“有了这张发票,谭科长那里就好交差了。”丁宝非拿过发票一看,果然是此店此时的。他陡然想到中途左兵送了趟谭加健,“左总,你啊,比猴精。”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出了酒店,寒风像冰刀割在脸上,连往日耀眼的各色路灯也被寒流裹得像鬼火一样闪烁,夹带着另一股寒气向你身上扑来。左兵叫了一辆的士,把丁宝非方梅送上车,扔一张五十元票子司机:“请师傅好好把客人送到家。”司机问:“到哪?”听说是到芷电生活区,司机马上爽朗地大叫:“好嘞。”
街上人行稀少,凛冽的寒风把热闹深藏,大多数商店已打烊,只剩下酒吧歌厅桑拿门前人头攒动。在车上,丁宝非忍不住问方梅:“华丽萍是左总的什么人?”
方梅觉得丁宝非问得奇,反问一句:“你认为是什么人?”
丁宝非也觉得自己问得荒唐,自嘲地笑笑,说:“人家是商人嘛,很自然。”
方梅轻轻一笑说:“你也不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