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听了说道:“听说你终日练笔,刀笔无墨,用树枝在地上练字,可见笔墨功夫上乘。”
“哪里啊,只是傍晚时分在沙滩上随意乱画时让府上大小姐环儿撞上了,现了丑,真是不好意思。”
“怕不是偶尔撞见吧?如无大志向,哪能下大力气勤学苦练?”
周继不再反驳,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后说道:“练笔墨、读圣贤、明事理、通天文、知世俗、分四季、识真善、破邪恶,实乃做人之根本,我只有下力用功、勤学苦练,方可识其真谛,不辱此生枉为一世男儿。可惜天性愚钝不求甚解,如不嫌弃,还望大官人多多赐教。”
大官人不再问了,说了句:“天将晓了,还是船上歇息去吧。”
周继双手抱拳施礼:“多谢大官人关爱,你瞧这篝火正旺,柴还有,我就在这儿烤烤火打个盹算了。您二位快上船去吧,劳累一夜也该乏了。”
张氏望了望那一弯明月早已落到了西山顶,拉了一把大官人道:“天真的要亮了,我看你我就在这儿烤烤火算了,免得上船去扰了众人的好梦。”
大官人冇说么子,在沙滩上席地而坐,在地上随手拾起了几根柴添在火堆上,张氏紧靠在他的身旁。风吹得火苗儿忽高忽低,卷起烟尘漫天飞舞。张氏倚在大官人的肩头悄然睡去……
环儿自被大官人赶到船舱里、挤到彭氏身边躺下一夜都冇合眼。心里忐忑总是担心自己私下的约会被爹爹与二姨娘识破;而二老久久不回船上歇息,猜想他们是否会在船下刁难周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原本想冲出去看个究竟,又怕弄醒了彭氏、打扰了老员外,只好借着篷间搭口处透出的一丝光亮,瞪着两只大眼数着天上的星星。眼看着一弯明月偏向西天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缩手缩脚地翻身爬起来,借着船舱里那一晃一晃的微弱的光亮,推开了篷门。刚一伸出头来就见篝火旁有人,借着火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人是爹爹、二姨娘和周继。看样子爹爹和姨娘都睡着了,环儿转身又轻手轻脚地回到船舱,找出自己的一件印花儿棉袍,抱在胸前,可还是不小心绊到了彭氏的脚。
彭氏翻了一下身,问道:“谁啊?吵冤啊?”
环儿急忙轻声答道:“娘,是我,环儿。”
“干么子去,天还冇亮呢。”
“去撒尿。”
“哎,懒牛懒马就是屎尿多,加小心,看着点儿,看稳了再行。”彭氏说完,侧着身子又睡了去。
环儿将本已轻巧的脚步迈得更慢了,轻手轻脚地爬出船舱,走到篝火旁。拂晓前的宁静,恰如其分地凸显着环儿紧张的心跳,脚踩在沙滩上的唰唰声使得环儿的心跳更加快了。她移步到周继身后,用手指在他的肩上点了一下,待周继回头时,把手指放到嘴边对周继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把怀里的棉袍披在了张氏的身上,转身拉起周继轻轻起身,后退着轻移脚步。稍远一点儿时两人一齐转身,手牵着手向江边跑去,躲入了一个淘沙人取沙后留下的沙坑里。
环儿不管不顾地双手捧起周继的脸,急不可耐地问道:“我爹和二姨娘冇难为你吧?冇追问我们两个的事儿吧?”
“你爹爹和二姨娘故意装糊涂,问这问那,好像不知道我是给你府上看山林周老四的崽似的。后来他们问我为么子不到船上挤着睡觉,我说就到火堆旁打个盹算了,反正天也快亮了。”
“你那么沉得住气,我都快冻死了,就想着你呢,怕你受委屈,你们说的话声大的听见了,声小的又听不见,躺在船舱里真是心急如焚啊,又不敢出声。这不,听到外面冇得动静了才悄悄地爬出来,见你们三个人在火堆旁打盹,就溜过来找你。还好冇认真问,也冇被精明的二姨娘发现,真是天助我俩也。”
“瞧把你乐的,你真当他们睡熟了啊,加之你又给他们披了棉袍。你也不想想你就是手脚再轻,他们还是有感觉的。猪脑子,他们这是有意放长线。”
“不会吧?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俩那点事,本来我们也冇么子事儿。”
“冇么子事,你也说不清楚咯。这是冇别个看见,要是有一个人看见我们俩这个样子,你说还说得清吗?”
环儿冇再说么子,周继却在心里暗暗思忖:别看环儿这姑娘平日里傻大姐一个,稀里糊涂的,做起事儿来从来就不会思前想后,今夜之举她是动了脑筋、用了心思的,先帮你来个先斩后奏,封了你的嘴,让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正是懊恼,可又转念一想,兴许这就是环儿姑娘的可敬之处啊!你想一个女儿之身都敢冒着绑楼梯沉塘的危险来和你约会,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能这么冇出息不成?周继不再向深处想,大着胆子紧紧地抱着环儿,相互传递着各自的身体散发的热量,驱赶着冬夜的寒冷。仰望夜空,尽管寒风呼啸,却能清楚地听到彼此怦怦的心跳声。环儿依偎在周继的怀里,也许是因为真正地找到了心灵的依靠和港湾,也许是因为长途的奔波劳累加上这一夜的牵挂,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时不时地说几声梦语,又呵呵地傻笑。周继借着月光望着环儿的脸,解开自己的棉袍、掀起衣襟盖在了她身上,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将她搂得更紧了。
环儿醒了:“哎,你别抱得太紧,喘不过气来了。喜欢一个人也不兴这么着的,要不你就当块肉吃了我不更省心?”
“你真傻,今天吃了明天还会有吗?”
两个人相视着笑了。平日里很少能近距离地欣赏环儿的美,今晚借着月光,周继仔细地端详着环儿那张虽因长期奔波略显暗淡枯黄的脸,今夜躺在自己怀里却犹如夏日荷塘里盛开的莲花。她睡梦中发自心底的笑,让周继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激情,不禁俯下身去在环儿脸上尽情地吻着,吸食着她那樱桃般的小嘴,手也情不自禁顺着环儿一起一伏的胸口向下滑去……
几番折腾后周继抱着环儿的双手松开了,长长地喘着粗气,周继将手伸到自己的裤裆里,一股黏糊糊的东西沾了一手在沙地上擦去。
环儿翻身坐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周继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你别问,怪难为情的。”
环儿心痛地安慰道:“这有么子,你真没用!公鸡都知道采蛋,牲畜都有三情六欲,谁像你这笨牛,拴在草堆边上都不肯吃草,你自己说是不是傻?”
“我怕。”
“你怕个么子咯?”
“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被你屋里的人知道了是要绑楼梯沉塘的。”
“哎,你也真是的,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一个汉子反倒怕了。再不济我也是一个落难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虽说不上花容月貌,真要是陪你一同死了去,想必你这一世为人也应当值了。”她用五指把凌乱的头发捋了捋,用力扯一扯衣襟,拍打去身上的沙尘,“天就要大亮了,我得缩回船上去,要不然真得露馅了。”说完,搂住周继的脖子,又吻了一下,转身头也不回地向江边的船上走去。
周继看着环儿那远去的背影,一直目送着她踏上船上的跳板,消失在船舱里,才低下头胡乱地理了理长袍,系好束带,爬出沙坑,拍去身上的沙子。老远见大官人和张氏还坐火堆旁打盹,庆幸地舒了口气大步向火堆旁走去。没走几步就觉得那地方不适合自己再去,但在这寒冷的沙洲上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挪着步子。为了掩饰他顺手捡了几根浮柴在手上,壮着胆子在火堆旁坐下,把柴添进火堆,伸手烤着火,默默地想着心事,自责道:真冇用,送到嘴边的天鹅肉都不敢尝,反倒弄得一身的不自在。越想越懊恼,不禁抬起脚在沙地上狠狠地跺了几下。重重的跺脚声惊醒了半睡半醒的大官人与张氏,掀起的沙砾扑向未燃尽的余火,灰烬被晨风吹起随风飞舞。周继又急忙提着柴棍拨弄着火堆,风一吹火又旺了。
大官人问道:“后生,你怎么那么早就起身捡柴去了吗?”
“哦。没有,老爷,我刚刚去江边看看水撒了泡尿,回来时顺手捡了些柴。这一夜您二老冇冻着吧?天光边上可冷了。”
张氏打着哈欠笑着说道:“还算好。”她从身上取下披着的棉袍问道:“这是昨夜环儿送来的吧?”
周继头也不敢抬地说道:“是的,这是昨晚大小姐起夜时送来的,给您二老披上就上船去了。”
大官人赞许道:“你瞧这姑娘还是真心疼咱这做爹娘的呢。嗯,别看环儿平日里大大咧咧、冇心冇肺,还真别说,粗人也有细的时候,关键时刻还真能体现妹子善良体贴的本色。”
张氏说道:“看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女人天生就是为了服侍你们这些臭男人似的。”
“那是自然,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古人云‘女子无才就是德’,自古道相夫教子、端茶倒水乃女子之本分,连这些都冇本事做好,谁还敢娶回家咯?闺房中的妹子在娘屋里就是要学会勤俭持家、孝字当头,将来嫁出门才不会受婆家的气,才能有好日子过嘞。”
“我说大官人你能不能放下一点大丈夫架子,难怪你一天到晚板着一副土地老爷的面孔,十天半个月不见一丝笑容,原来你心底压根就瞧不起女人。我等为你做的任何事你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并接受得心安理得。”
大官人见张氏有点儿挂不住脸了,一反常态地说道:“男人嘛,也不都是风光无限的,一个稍有本事的男人背后总是站着个娴熟豁达的婆娘,家和才有万事兴嘞!”
周继虽然一直坐在火堆旁,却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任凭大官人与张氏东拉西扯始终装作冇听见。他一会儿俯下身子拨弄着火堆,一会儿又用力对着火堆吹气儿,一会儿又把火堆里积满的灰向外拨一拨,使火烧得更旺些……而这一切似乎也都不被大官人与张氏察觉。
突然一阵劲风吹卷起了烟火,改变了烟尘飞扬的方向,熏得大官人与张氏连声咳嗽。张氏两眼直流泪,侧着身子想躲到另一侧去,可没想到风又将灰尘吹进了她的眼睛里。她连忙伸手去揉,可是这一揉不打紧,越揉越难受,急切地嚷道:“大官人,快帮忙翻翻眼皮,灰落到眼睛里了。”
大官人应道:“快过来,老夫帮你瞧瞧。”
张氏紧闭着双眼伸着手摸过去,大官人双手托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地说道:“冇见么子灰啊。”
张氏用手指着眼睛道:“是灰迷眼睛了。”
“只看见流眼泪,冇见别的么子啊。”
“你要帮我把眼皮翻一下,再吹一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