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拦乔木。
我跟着进了厨房,静静站在他的身后。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想我未来的丈夫一定得烧得一手好菜。
“你喜欢吃什么?”我听见他说。
我摇了摇头:“我不挑食的。”
其实我很挑,我喜欢吃清淡的,不喜荤、蒜、生姜、酱油,味精出头的食物。但妈妈甚少迁就我的口味。我从小就养成喜欢便吃,不喜便佯装没有胃口浅尝即止,不发一言。
乔木很快做好了四道菜,味道很和我的口味。我们食不言,一起默默无言地吃完。饭后,我抢先洗锅碗盘,并不许他搭把手。
我清洗完,回头,见他在门中怔怔地望着我,四目相接,他轻轻掉开头去。
他的厨房很干净,但我还是都将它又全部擦洗了一遍,洁净得亮如明镜。
我默默站了一阵,发现我已无事可做,但外面依然如日中天。
我不敢回家。
我怕见妈妈,更怕妈妈让我见吴虞。
“四月。”乔木在身后叫我。
我蓦然回头。
他看了我许久,却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笑了笑说:“好。”
他带我去了后庭。
后庭别有洞天,不止我想象的一汪清池,它有杨柳岸,有荷花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碎银似的光华,美得恍若仙境。
我侧身看乔木,他正静静望着我,他的神情里有一种令我心碎的凄迷。他被阳光花色映亮的脸泛着一种渺茫的气息,仿佛这里的岸,这里的花,连同他的人都不过是我一直痴迷的幻境,较不得真。
我们怔怔的看着彼此。
很久以后他将我引进杨柳岸边的凉亭里。
我依偎着他坐下。
他将我拥在怀里。
我们静静的看着池中的荷花。
良久之后,他说:“你喜欢桐花?”
我摇了摇头:“我曾经恨不得老天打个雷,劈死我家门外的那棵桐树。”
“那你还那么入神看着它?”
“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听人说,把不好的事说出来,不好的事会变得不再那么不好。”
“那你愿意听吗?”
乔木点了点头。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我轻轻地说:“我家搬进新屋的那年,我九岁。伊始,我便注意到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桐树。但直到十七岁之前,我都不知道它便是我耳熟能详的桐树。因为在我的意识里桐树是空心的,而它不是。
我十六岁那年暑假,我随发小打暑期工,挣的钱我很自觉地交给妈妈,但擅自余了很小一部分。我用它买了一棵葡萄树、核桃树、向日葵和百合花的幼苗。
我将它们种在院里。
我每日悉心的照顾,可是它们还是……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骗妈妈说那是别人送的,因为我说了谎,它们才无一成活。
可是次年和妈妈一次闲聊,妈妈说是因为门外的那棵大桐树挡住院里的阳光。
我不解的问:“桐树不是空心的吗?它看着不像是——”
妈妈打断我的话:“它和竹子不同,长大了就成实心的。”
为此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恨门外的那棵桐树。”
“恨到恨不得老天打个雷,劈死那棵桐树?”乔木凑趣道。
我点了点头。
“后来老天真的打雷劈了那棵桐树。”
“你遗憾没劈死它?”
我抬眸看了一眼乔木。
乔木垂下眼:“对不起。”
我仍是摇了摇头:“我才发现我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恨它,看着它奄奄一息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肠歹毒。不再怨老天一直待我不公。”
“四月。”
我知道乔木想安慰我,但我还是打断了他。
我说:“乔木,桐树的学名叫悬铃木。其叶片掌状,状如悬挂着的铃,故称悬铃木。名字起得真贴切。可是我对着它十多年,却一点也没察觉到。”
我顿了顿:“乔木,我其实并不热衷花草。”
乔木微微讶异,但他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