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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个厨子的九死一生

1982年3月,一条来自苏北的小船停靠在扬中。一户人家烧河豚,顺手将河豚子扔在了港边的垃圾堆中。小船主人看到很诱人的河豚子,误将其当做了其他鱼籽,拣了回去当菜烧,谁知祸从天降,一家6口中了毒,一下子死了4人!

这件惨事,霎时成了轰动整个镇江的大新闻,人人谈河豚子色变。同时被震惊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时任国营绿扬酒家经理的周长顺。他听到这桩毒河豚事件,不由得记起小时候,父亲曾用生石灰呛河豚子的往事。虽然当时父亲做的干河豚子要等一年之后才能食用,但至少可以证明,河豚子的毒素是可以人为去掉的。假如河豚子去掉了毒素,说不定还能成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佳肴呢。

“吃河豚子——找死”“快死就吃河豚子”,这是流传于镇江民间的两句俗语,由此可见河豚子有多毒。用什么方法能去毒呢?父亲采用的办法好是好,可惜生石灰呛过的河豚子,既不卫生也不安全,且要时隔一年半载才可以食用,不新鲜不说,还破坏了它的营养结构,意义不大。有一天,周长顺在上海一位中医朋友家中的书柜上,偶然看到一本《本草纲目》,刚好翻到中草药解毒篇,他眼睛一亮,何不用中草药来去毒?当他将这个大胆设想与朋友交流时,朋友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话,并正告他河豚子乃剧毒中的剧毒,1克河豚毒素是同量氰化钾的200多倍,这个毒如何“去掉”,全世界无人敢想。

周长顺偏不信这个邪,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亲自尝试一下,看能否彻底解决这个难题。起初他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好将家里的猫狗鸡们当“实验品”。他用能解毒的中草药来烹饪河豚子,然后满怀希望地将这道“美食”犒劳给猫狗鸡们,但它们吃了河豚子之后,一只只在他的眼皮底下死去。妻子骂他造孽,周长顺没有灰心,继续埋头摸索着自己的实验,在厚厚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载下每一次作实验的时间、剂量、反应等等。直到1988年5月27日,在经过无数次枯燥烦琐的反复搭配、调整后,终于让他看到了一丝喜悦的曙光:编号第867的母鸡,在食用他处理过的鲜河豚子后,居然安然无恙!周长顺不禁大喜过望,这充分证明了在动物实验阶段,他的研制方向是正确的,办法是可行的。

虽然鸡吃了没事,但人可以吃吗?1989年,周长顺狠下心决定以身试毒。他第一次吃了自己制作的鲜河豚子后,很快就出现了中毒反应。好在他采用的是循序渐进的试验方法,一次性食用得不多,之后他迅速喝下自己配制的中草药,竟奇迹般好转了。于是,他又对中草药配方进行改进,然后再试,并逐渐增加食用的分量,前后累计中毒了20多次,所幸均被自己研制的草药化解了。尽管如此,他仍担心,万一中毒太深了,自制的解药还能管用吗?为了验证“独门解药”的威力,他决定尝试未经去毒的河豚子。1994年,周长顺为自己准备好了后事。随后,他将一块鲜河豚子烹饪了40分钟,毅然吃了下去。中毒后,他踉踉跄跄爬到床头,手指指汤药,再指指嘴巴。妻子见状,心疼得泪如雨下,赶紧将解药灌到他的口中。之后,他便处于半昏迷状态,一连3天3夜……中毒第4天,周长顺终于醒来——他的配方成功了!

此后的10年间,周长顺依然陶醉在河豚子去毒实验中,探究鲜河豚子食用的秘籍。要想让大多数人放心地吃河豚子,必须将安全系数提高到100%。2004年春天,周长顺终于将没有任何风险的河豚子端上了桌。面对金黄色的河豚子,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敢伸筷子,他的兄弟甚至当众斥责:你一个开饭店的,不知道河豚子是要命的吗?敢把这玩意端上餐桌,简直脑子进水!万一吃出了问题,全家完蛋!一席话,让周长顺感叹不已。回望多年来九死一生的实验,他心头蓦地一阵悲凉:连自家人都信不过他,又怎敢奢望客人们下箸?

但是且慢!世上还真有和周长顺一样不怕死的。这一天,一位远道而来的奥地利客人专程来找周长顺。他说他每次到日本都要品尝日本的河豚料理,这次到扬中就是慕名来吃河豚的。周长顺将他的“河豚子”端上桌,告诉他这是用剧毒的河豚子做成的一道菜,目前虽然成功了,但没人敢吃,不知你敢不敢品尝?哪知这位客人说,你既然能把它做成菜,我有什么不敢吃的!接下来,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一盘河豚子,周长顺尝一块,客人尝一块,其他客人看得目瞪口呆。周长顺一连吃了6块,客人也吃了6块,边吃还边竖大拇指:不要怕,真的很好吃,你们不信,我可以证明。于是,周长顺立即派人买来一本签名簿,让奥地利客人第一个签上了自己的姓名。从此,每一个吃过河豚子的客人,周长顺都请他签个名。到2006年,他家的签名簿上留下了近万个姓名,其中不乏我国著名航天专家刘明春等名人。油炸河豚子很快便走俏餐桌,成为长顺河豚馆一道响当当的招牌菜,无人能及。日本东京电视台的记者们闻讯后,专程来扬中拍摄了一档河豚专题节目,节目播出后,在自称河豚烹饪王国的日本烹饪界引起轰动!

为了把河豚子安全“端上餐桌”,周长顺花费了整整20年时间。一个厨子,本应每天吃香喝辣,安享大快朵颐之福的,他却多年来不以赢利为目的,甘愿以身涉险反复实验。他奉给世人的,岂止一道美味佳肴?这种难能可贵的科学探索精神,更是一笔永远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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