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文革”的“多元文化”
文化的内涵十分深邃,而其外延又极其宽泛,人类文化学者给它的定义是:“人类所创造的一切物质的、非物质产品的总和。”但在社会生活中所使用的概念判断中又将物质的和非物质的东西割裂开来,把物质的看成是非文化的,把非物质的看成文化的,而且往往把物质的和非物质的对立起来,所以一个新的王朝的建立,一种新的社会制度的确立,一项新思想的传播,包括一场政治运动的发动,无不打起破除旧文化建立新文化的旗帜,以文化为“大旗作虎皮,包装自己吓唬别人”,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几千年的历史中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从秦始皇焚书坑儒到历代王朝的文字狱,以及以五四运动为代表的新文化运动,都是如此。但这种剿灭一种文化而要建立新的文化的过程,恰恰会使许多元素融进原有的文化之中,增添了原文化的新元素。20世纪中国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同样毫不例外地在客观上加速了文化的融合。当然,对于“文革”究竟如何全面评价,这里不多加评说,本小节只列举有关事例,谈“文革”对文化融合的推进。
“文化大革命”最显著的特征是“全民动员”。中国乃至于全世界古往今来,包括中国共产党领导工农革命掀起的武装斗争,都不曾像“文革”那样真正把所有的人都调动起来,从学生开始,大学、中学、小学无一“死角”,接着是机关事业单位,然后波及工矿企业,最后扩大到广大农民,甚至连精神病院等都难以幸免。笔者在乌鲁木齐宽银幕电影院里就遇到过这样一件事情,满座观众正准备观看某部电影,突然一人走上台前,手拿“红宝书”,一本正经地宣布:“在电影开演之前,首先让我们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于是全场观众立刻起立,同声高呼:“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接着,有两个神色匆忙的人赶到台上,将此人半搀半拖弄下台去,经打听才知是福利院跑出来的神经病患者。可见运动影响之广之深。
“文革”独创的形式是“大串联”。首先由北京各大学、中学“造反”组织的红卫兵走出京城,将“造反”“火种”带到全国各省会,各省会学生再向下传递,于是“星火燎原”,全国一片火焰。最响亮的口号是“造反有理”。
造反的理念是“怀疑一切,打倒一切”。一切都在被反之列,连共产党的组织及其领导下的政府和自己制定的许多现行政策、法律、规章都在被破除范围,那么传统的文化、道德等“封资修”的东西更是必须打破的。
以巴里坤为例,地处偏远,近几十年以封闭著称,可“文化大革命”的“烈火”一样熊熊燃烧。巴里坤中学生组建了“红卫兵组织”,造起反来,学生的领导是教师,教师首先成了“造反”的第一对象,学校只得“停课闹革命”。无所事事的学生是闲不住的,于是生出许多“非常行动”。文物被毁,“牛鬼蛇神”被抄家。县乡领导干部和一些教师、一般干部被戴上“高帽子”、挂上“黑牌子”拉到街上游斗,他们做人的起码尊严丧失殆尽。1967年,涌起“夺权”风潮,部分群众组织夺了县委的权,组建“接管委员会”,原县乡领导干部大都“靠边”。群众组织由要打倒某领导和保护该领导而划分为两派,两派针锋相对作拼死斗争,以致斗争不断升级发展到“武斗”。“破四旧,立四新”,“怀疑一切,打倒一切”,“只有打碎一个旧世界才能建设一个新世界”,“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阻不行”。于是乎原有的一切机构、生产生活秩序都被打破。党委要“打倒”政府要“砸烂”,“走资派”进了“牛棚”。
长达十年的这一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动乱,许多莫名其妙的“政治理论”,如“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知识越多越反动”一系列奇谈怪论和无休止的派别争斗,它造成经济的几于崩溃,社会体制的破损,思想领域的混乱,文化的无所适从是“史无前例”的。农业生产大幅度滑坡、工业停产以致达到破产的边缘;思维混乱、信仰危机、“礼崩乐坏”。传统的包括物质的思想的一切都是“旧的”,无一例外在破除之列,可新的是什么,怎么样,在哪里,谁也说不上。但是,破除了条条框框,人们的思维活跃起来,各种说法同时存在,多种思维形式公开流行,客观上打破了某一理论一统天下的局面。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各类政治运动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如果说一种崭新的社会形态出现、建立,需要全体干部全体群众从思想上、理论上认识清楚这一体制形态的本质、特点、表现形式以及具体模式,是完全必要完全应该的,可每次“社会主义教育”都变成了以整人为目标和终极目的,这就不能不使人难以理解,为之困惑。这应该是什么样的文化现象?姑且先称之为“运动文化”。“运动文化”笼罩的二十多年里,我们走了不少弯路,遭遇了不少挫折,蒙受了不少灾难。但是,从总体上讲,从1950年到1966年的十六年里,社会各项事业都在不停地发展,一种新的社会体制在不断地刺激人们的愿望,“道路是坎坷的,前途是光明的”不仅是一句宣传口号,也确实反映了人们内心深处的企盼,成为一种原动力。争取过上好日子,追求幸福追求美好未来,那是人的本性,是个人奋斗的动力也是社会前进的动力。虽说运动文化在不停地消耗这一动力,使社会发展减缓,可仍在以比过去任何时代都要快的速度前进。到1966年“文革”开始时,农牧业生产较1950年有所增长,工业实现了零的突破,县建的发电厂、拖拉机站、工业综合加工厂等一批小型企业正常运营,邮电通信、广播、沙石公路等老辈人见所未见的社会公共设施已具雏形。教育、医疗卫生、文化、科技等社会事业有长足进步。
“运动文化”绝不是一无是处,首先是给封闭了千百年唯“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为生活幸福标准的大多数人开启了眼界,大概知道了外面还有一个精彩的世界,老祖宗留下的许多东西特别是思想观念思维方式及其生活习俗,并不是完美无缺不可丢弃,世界上还有更高更美好的生活标准和生活方式可以成为我们追求的目标。虽然很少但毕竟了解了一些本县本国以外的社会状况、人们的生活情形和思考方法,间接地吸收了新的文化元素。二是“运动文化”动员的广泛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工农兵学商老幼妇残伤很少有人免于参与。三是运动深度真是“不仅触及皮肉更要触及灵魂”,迫使每一个人不得不认真思考面临的许多问题,尽管可能思路不很正确结论欠得当。
§§§第6节改革开放时期的文化复苏和发展
“文革”结束,但社会体制包括政治体制行政体制经济体制和人们的思维模式仍然在以前的框架内运行,那种“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一类的理论观念仍然在许多人头脑里根深蒂固,极“左”思潮成为发展社会生产的最大障碍,很多人特别是一部分县乡干部不敢抓生产,不敢搞经济建设,生怕重蹈“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