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子的背影有些萧瑟。
天贤望了一眼远处的天空,那道恐怖的神识渐渐散去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
清河蜿蜒曲折,贯穿了整个南城,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从未被冻结过,它通向未知的远方。
湖面上,一只小船在漂泊,一个消瘦的少年独坐船头,长发披肩,眉目清秀。
他的衣衫很单薄,腰间,别着一把剑,一支萧。
在他的身后,一个老者撑着伞,为他遮蔽从空中坠落的雪花,然而寒风袭来,卷起他的黑发,他的眉梢,依旧沾了几片晶莹的雪花。
他取下腰间的玉萧,轻含口中,便有一曲悠扬的乐律传出,轻盈婉转。
“王老,为什么父亲说我的血,是冷的?”他放下玉萧,秀眉微皱。
王老微微一笑,说道:“少爷天赋异禀,若能点燃血液,便是同辈无敌之时。”
少年嘴角带笑,微微摇头,说道:“同辈无敌,又有何用?”
王老微笑说道:“此行即便无法寻到那点燃血液的方法,能览便世间风景,也是极好的。”
“还是王老最懂我!”少年眼光闪烁着。
王老不在说话了,心中轻叹。
小舟慢慢的漂泊在清河上,渐渐的,一座小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前面有座城,应该是凡俗之地。”王老说道。
“嗯。”少年轻轻点头,望向那座城。
清河水一年四季从不冻结,从南城中横穿而过,小船悠悠,却不见人影。
南城还没有在夜的安抚下完全苏醒。
南城湖畔,只有一条小舟,一老一小,两个身影。
老常子递给了常易非一个包裹,说道:“顺着清河而去,清河湖畔肯定有人家。”
“嗯。”常易非点点头,心中有万般不舍,但却无可奈何。
“到了外面,要学会自强自立,不要被人欺负。”老常子认真的交代着。
常易非腰酸微红,一一点头答应。
“对不起,老常子,没法给你养老送终了!”常易非带着哭腔。
“孩子不要伤心,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常辉在我身旁,知道他不怨恨我,我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老常子耐心的劝解着常易非,却不知道他那满是皱纹的手也在轻轻的颤抖。
老常子看到清河上,同样有一艘小舟在漂泊,便挥手,打出一个奇怪的手势,示意他们停船。
常易非看着老常子的手势,又看了看清河上的船只,问道:“老常子,你这是何意啊?”
“小孩子不懂,这是一种渔船特有的打招呼,意思是停泊,靠岸,你要牢牢记住,以后出行,也可以讨个方便。”老常子说道。
小舟上,少年一愣,扭头向着身后的王老问道:“王老,那湖畔的老人家是何意?”
王老微微偏头,对着少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意思,应该是示意咋们靠岸停泊。”
“什么手势,为何我没有听闻过,莫非是什么奇人异事?”少年很不解。
王老点点头,说道:“既然对方有意叫咋们过去,便过去瞧瞧吧。”
小船悠悠靠岸,停在了老常子和常易非面前。
老常子很热情,招呼到:“这位小哥,此去何事啊?”他一眼便看出,这是主仆二人,所以直接向着少年开口。
常易非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他没有想到,这独坐船头的竟然是一个和他一般年纪的少年。
少年很俊俏,有些消瘦,眸子很清澈,长发披肩,腰间挂着一把剑,一支玉箫。
少年很似乎很老成,一点也不怯场,微笑的对老常子说道:“我等此去游尽天下,不知老丈叫住我等所谓何事?”
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常易非的目光,朝着他微微一笑。
王老站在少年身后,静静地撑着伞。
“这位小哥,幼子在家乡太过,经常惹出一些事端,今天想要让他出门游历一番,磨练一下,正巧与小哥顺路,请求小哥与我家幼子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如若到了有人迹的地方,大可抛下他不管,让他自力更生。”老常子一拱手,深深的弯下腰去,“毕竟相逢即是缘。”
常易非听到幼子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鼻子酸酸的,他是多么希望留在老常子身边,虽然现在他很富有,但老常子一个人会很孤单的吧,他突然生出一种留下来的念头,那道念头就像是将要决堤的河水,波涛汹涌。
老常子看出了常易非的变化,微微摇了摇头,常易非只好强忍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默不作声。
王老眉头皱了皱,因为这个老人很不寻常,他先前曾做出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手势,应该是某位隐世不出的高人,但此刻却只能感受到凡人的气血,是他在故意隐瞒吗?又有什么目的呢?
少年目光很清澈,听了老常子的话,微微思索后,笑着说道:“老丈不必如此,相逢即是缘嘛。”
他和王老不同,王老只注意到了那个老人,是因为眼界得问题,而他注意到常易非也是因为眼界的问题。
在常易非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这两个人不简单,这是少年的感觉,不过既然对方没有恶意,他也就无所谓了,路上多一个人,也可以少一些孤独。
老常子见到少年同意了,很欣喜,因为凭借直觉他能看出这主仆二人不寻常,而且少年身上带着剑,身份应该不一般。
路上有个照应,对常易非是再好不过得了。
“如此最好不过了。”老常子说道,眉头的皱纹也舒展开了一些,因为他的心中安定了不少,毕竟常易非太小,一个人很危险。
“如果有了人迹,将幼子抛下便是,我想要他自力更生,而不是一辈子庸庸碌碌。”老常子这般说道,他没有告诉对方是因为招惹了仙人才被迫离开的,心中有些愧疚,让他们抛下常易非是不想因为常易非为他们二人招来祸端。
“老丈这番心思在下当然懂得,如果有了人家,就是与令郎分别的时候了。”少年笑着回答道。
“多谢小友了。”老常子再次躬身,表示感谢,从这位少年的言语行动来看,对方应该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让他心安了许多。
“好了。”老常子转过身来摸摸眼圈微红的常易非的头发,溺爱的说道:“本来还有些担心你,不过现在与这位小友同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你切不可惹是生非,给别人添麻烦。”
常易非咬着嘴唇,点点头。
“不要哭,你看这条船只也是白买了,花了好多钱呢。”老常子脸上布满了皱纹,还有许多麻子,此时却做出滑稽的模样,常易非忍不住破涕为笑。
“好了,不多说了,走吧。”老常子摸摸头,将常易非推到船上,自己转身往回走去。
终于,老常子的身影在飘扬的雪花中消失了。
常易非坐在船只上的一个角落,哇的哭了出来,他不断的用袖子去擦拭眼泪,却将整个袖子都染湿了。
船慢慢动了起来,顺着清河漂泊,少年望着坐在船角抽咽的常易非,很疑惑,心想:奇怪,他为什么要哭呢?
这样想着,他将腰间的无线去了下来,轻轻的吹奏了起来。
箫声瑟瑟,婉转而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