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凌枫已陷入昏迷,他双眉紧皱,仿佛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梦。
睡梦中,仿佛有无数的官兵朝他追来,他奋力抵挡那一次次的袭击,却总是不断地有官兵追上来,而他却已精疲力竭,再也无力击杀。
可那些官兵却好像杀红了眼一般,步步紧逼,总是不断地有人倒下,又不断地有人追上来。厮杀声,呼喊声响彻云霄。
伏尸遍野血光遍地。腥红的鲜血染红了天际,耀眼夺目而又惊心可怖。
眼见一个官兵又要追上来,而此时的凌枫却再也无力抵抗,心中不禁凄然道:“难道这真是天意吗?是天要让我消亡于此,永久沉睡吗?”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枫却忽觉耳边风声呼啸,身子不受支配地腾空而起,凌空飞行了一段路后才缓缓落地。他明白,有人救了他,可它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就仿佛是在他刚一落地之时,就已消失了。他大声地呼喊,苦苦地追问,却始终没有任何回音。
坐在窗前为凌枫疗伤的大夫收起未用完的纱布,轻轻放回木箱中。他缓缓起身,侧首回望了一眼床榻上仍在昏迷中的人儿,顿了下,将手里的药方轻轻放在桌案上,便缓步走出了凌风的客房。
木立在窗前的黄衣女孩神色漠然,眼神黯淡,没有人能读懂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当初会做出那样一个决定,跟随他不远千里,四处流亡,浪迹天涯。
她轻轻地仰头凝视着天际灿烂的红霞,璀璨而又夺目。忽见一只鸿雁展翅划过天际,不住地嘶声悲鸣,凄厉的叫声震撼了她的心。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不知那飞翔在天际的鸿雁,是否带来了她期盼已久的乡音?
她不禁凄然一笑:鸿雁传书,乡音万里。而她,早已没有家。
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决定跟随他,四处流亡,四海为家。其实她与他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同样无家可归。他们,是一路人。可她却深知连他的身世来历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却感觉到了少有的亲近感,无法用语言描述,只是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在沉默,天际出现了绚丽的紫红色;夕阳仍一点一点在沉默,最后完全被黑暗吞没。
暗夜无月,也无风。
房间里的凌枫不知何时早已醒来,半裸的上身早已缠满了纱布,胸前那一抹嫣红的血迹仍是触目惊心。他拖着虚浮的步子艰难地走到黄衣女孩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看姑娘心事重重,你是在想家?”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声音却显得有些沙哑无力。
黄衣女孩没有回头,只是淡淡一笑:“我不叫姑娘,叫我紫荆。”
“紫荆。”他反复吟念着这两个字,又道:“果然,名字和人一样美。”
“因为我母亲,喜欢紫荆花。”黄衣女孩道。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对紫荆花情有独钟。直到后来才明白,紫荆花,代表着家庭和睦。可如今,就在几天前,她却已没有家,不得不四处漂泊,四海为家。
几天前,就在那些官兵前来奉旨查抄洛府的那个雪夜,天下着鹅毛大雪,官兵的盔甲上都已落满雪花。彻夜无眠的紫荆只得瑟瑟地缩在房间里,睁大了双眼望着尸骸遍地的庭院,心中五味杂陈。外面的这些死者名义上是她的亲人,可是却从未如亲人一般待她,对于洛府的人来说,她就像是一个外人,从来都不曾真正属于这里。洛府虽是生养她的地方,却也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
她曾经许诺,要为冤死的母亲报仇,她要杀了这些曾经恶意中伤害母亲冤死的所谓的亲人。但当她亲眼目睹官兵前来查抄洛府,众亲戚死于非命,她却并没有感觉到多少胜利的快感,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与叹息。
突然间,一个受了重伤的黑衣少年跌跌撞撞地从后门闯入,定定地望着紫荆,似乎想从她这里寻求帮助。而紫荆则只是一脸平静地为他取来了金疮药敷上。
而那黑衣少年却对这样一个惨遭灭门之祸的女孩在这危急关头还能如此从容淡定感到颇为好奇,颇为惊讶。他突然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沉声道:“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紫荆却突然顿住了正为他敷药的手,轻轻仰头直视着他,眼中隐含着些许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