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合桥区,两年前才被划分为江川市下辖地区,这片原先以淳朴和清净著称的古城立刻就迈上了为追求繁荣经济的发展道路,各种层出不穷的开发企划让许多在这里享清福的老人苦不堪言。
不过今天他们聚在一起闲聊的话题肯定不是抱怨开发商了,因为一则更能引人入胜的新闻流传开了——何芳兰死了,和她的孙女一起,横尸街头,死状诡异。
四十年前,在合桥这帮老人风华正茂的年代里,光“何芳兰”这三个字便足以让他们心猿意马了。所有被这位合桥第一美女明媚似水的眸子扫过的男人全都成为了仰慕者,这其中不乏合桥各种有势力有背景的大少爷。
但合桥大少们众星捧月般的追求并没有获得姑娘的芳心,最终把这位被何家视为掌上明珠的美人抱得而归的却是位身无长物的寒门小子,也就是后来全合桥市鼎鼎大名的玩具大王陆德才。努力奋斗的穷学生白手起家和大家小姐终成眷属的故事本可以成为一段佳话,只可惜这个故事有着一个不好的结局。
在陆德才玩具生意搞得顺风顺水的时候,敏锐的他又把手伸向了房地产这一块肥肉,商人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于是陆德才开始利用自己手上的资金在合桥圈地建楼。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家底逐渐殷实起来的民众对房子的渴望让他的楼盘被抢购一空。第一次尝试的巨大成功激起了陆德才在房地产业的野心,他把目光放在了洪都省的省会江川,决定先盘一小块地方试试水。
但就是这一小块地方彻底葬送了陆德才。
江川是一座颇具历史底蕴的文化古都,作为南方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这里的土地可以说是寸土寸金,所以即使只是试试水也会是一笔巨大的投资。不过陆德才也不是个缩手缩脚的简单人物,在江川经过严谨仔细考察后的他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南行。
南行得名于这里的一座“难行桥”。据传说这里曾经有过一条长河,河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老桥,想要过河非常困难,故称之为“难行桥”,少数不愿绕过河的战争难民便在河边定居,久而久之便发展成了一个小村庄。南行虽然距江川市中心偏远,且有大片树林环绕,但眼光毒辣的陆德才看得出这块地方只要一旦开发完成,必将成为连接泰阳、汾州和江川三地的重要枢纽。到那时候,可就不仅仅是发财那么简单了。
对南行地区土地的收购计划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住在这里向往着市中心的居民都十分乐意收到一笔不菲的拆迁款。陆德才手下的拆迁队作业能力也非常强,除了一间老人们再三叮嘱的文物古屋之外,所有计划中的建筑都被顺利拆除。
陆德才甚至特地请来了国际一流的城市设计师为这片承载了他勃勃雄心的土地做规划,所有参与者都看到了这项工程光明的未来,施工计划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这样一项被所有看好的工程却意外地戛然而止,大部分楼盘都成了烂尾楼。而陆德才也在这一次惨痛的失败中元气大伤,并且很快走了下坡路,每况愈下的玩具生意不光赔光了自己手上的资本,还搭上了何家并且欠下了巨额的外债。故事的最后,是陆德才自杀,而他的妻子何芳兰带着儿子逃到了外省。
至于南行工程搁浅的原因一直以来众说纷纭,官方给出的答复是陆德才资金链断裂,银行也不愿继续贷款;也有的版本说是施工质量低劣,被迫停工;还有则是认为陆德才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被人“运作”掉了。
不过民间还有一个流传最广的版本:施工地挖到了“瘟鬼的盒子”,陆德才是受到了盒子的诅咒才受此厄运。不过这也是最不被认同的版本,之所以流传广完全是因为瘟鬼的传说在南行由来已久。
无论是多大的新闻,终究只是新闻,很快就会过去。几年后有新的开发商接替了陆德才的工程,但此时的南行已经错过了发展的最好时机,原本有利位置优势因新建的道路丧失,最后建成的小区也收益惨淡。而何芳兰也就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里,一直到今天才以比当初更凄惨的结局再次出现在她故乡人的视野中。
合桥公安分局。
虽然只是一个负责盖章的文职闲人,但洛神探女儿和警中精英的身份搁在这儿,分局里的人也乐得卖个人情,所以洛颖萱很轻松地就获得了这个她一见到尸体就起了兴趣的命案的全部资料。
死者何芳兰、陆瑶,二人为祖孙关系,尸体于十月十四日早晨七点十分左右在清源街巷口被行人发现。死因是窒息,二者脖子上都明显地有勒痕。祖孙二人的尸体被摆成相对跪伏状,表情狰狞,但这些都不是让洛颖萱感兴趣的原因。
“时间。”葱白般的手指卷着发稍,坐在办公桌前的洛颖萱陷入了苦思。
用不着尸检报告出来,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祖孙二人刚死没多久,以洛颖萱的感觉来看,她们应该是在七点到七点十分之间遇害。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六点五十的时候,陆瑶还和往常一样坐在距案发地点三千米左右的合桥高中上着早自习!据老师和同学们回忆,在七点钟的时候,陆瑶举手要上厕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十分钟内把一个高中生从封闭式学校里带到三千米外的清源街,将她和何芳兰杀害,还要在巷口这种随时会出现路人的地方将尸体摆放成诡异的姿势,且不论这其中有何意义,从时间上来讲已经几乎讲不通。
“团伙作案吗?就为了杀这样两个女人?只是单纯地为了炫技吗?”虽然洛颖萱还没有什么头绪,但飞速撩拨着自己头发的手指和微眯着的眼睛,显示着她已经处于非常亢奋的状态。
“这个案子,是我的了。再见,我平静的生活。”
南行街。
从老宅中走出,洛长阜回身看了看自动虚掩上的木门,那种和第一次来时一样恍若隔世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再把自己看出异常的案子交给言后,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至于犯案的牛鬼蛇神,言自然会让它们付出代价。在很多年前洛长阜就已经清楚地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无法知道所有的真相,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已经是最大的辛运了。
他抬头看着漆黑夜空中几点闪烁的明星,斜背起挎包,匆匆离开。
此时的老屋里透着幽黄的灯光,一位身着西服的男青年坐在长桌前翻看着洛长阜留下的资料,红衣女孩阿怜亲昵地环着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背后,如小猫般依赖而安详。资料里那些触目惊心的现场图片丝毫没有让他的表情有任何波澜,就仿佛在浏览报纸上的国际新闻。
“哦?”男青年的手突然顿住,面无表情地脸上扬起了名为“有趣”的笑容。
“这难道是?”背后几乎快睡着的阿怜被他的反应惊动,仔细地看了一眼资料,旋即有些惊讶地问道。
“妖体祭鬼。”手指弹了弹那张被斩去双足的女尸照片,男青年用依旧懒散的语调说出了让在场者震惊的词语。
“言。”阿怜白瓷玉般的面容变得非常严肃,郑重地看向男青年,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脸,轻轻唤了一声。
“想不到当今之世,居然还有人类会这种手法。”一道嘶哑而苍老的声音从房间四周响起,带着询问之意,“言,你看?”
这个男青年就是二十二年前把真相告诉洛长阜的言,而二十二年的时间却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他依旧是当初的容貌,当初的举止,甚至,连穿着都和当初一样。
“虽然禁忌秘术在人类当中的传播困难而危险,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它的传承。只是,”言面色有些古怪,“没想到居然会有敢公然向持序人挑衅的鬼囚。”
“挑衅?”阿怜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种龟缩到恨不得没人知道他们的人也会做出这种事情?应该是个不知道处理现场的新手吧。”
“通壁,小怜她看不出,你应该看的出来吧。”言身子向后微仰,似乎在询问后方的墙壁。
“唔——”苍老嘶哑的声音沉吟了一阵,随后非常肯定地回答道,“虽然被斩去双足,但这个女妖却属委蛇一脉,没有觉灵的鬼囚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更不要说把她当做祭品了。想必这个鬼囚已经诛心甚至泯道了,但到达这一阶别的鬼囚对持序人更是畏之如虎,怎么会做出留下尸首让中间人发现的蠢事呢?难不成真的是挑衅吗?”
“这种的话,应该称呼他为囚鬼更合适吧。”言仿佛明白了什么。
“囚鬼?”阿怜和通壁同时发出了惊疑。
“没错,共生体并非由鬼主导,而是由更狡诈更贪婪的人主导;并非被鬼所囚,而是囚鬼于体。”言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已经变化了好几次表情。
阿怜松开双臂,从言的背后下来,精致的小脸满是凝重。
“没有人类能在附身时争得过鬼,除非。。”苍老地声音变得更加嘶哑,“鬼是被他抓来的。。而能抓住鬼的。”
“我想你们都猜到了,”言站起身,说出了大家心里的那个答案,“有人得到了‘瘟鬼之匣’,并且有能力运用它。”
“斯——”苍老的声音倒吸了一口气,“再加上三绝地区开始蠢蠢欲动的‘九婴鼎’,和南海里近段时间层出不穷妖灵。要开始了么?”
“迟早的事情,”言低头抚摸着桌上的乌鸦摆件,深邃的眼眸里瞳孔漆黑得让人产生陷入其中的错觉,喃喃自语道,
“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