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密三人毕是久经战阵,见多识广,拆得数十招,便已瞧出一些端倪。听得高季兴打一唿哨,大叫道:“杨帅、钱兄,走偏锋,攻两翼!”拉马退后一步,又拍马舞兵,斜刺里猛冲上来。杨行密、钱鏐二人各自大喝一声,由两侧,气势汹汹地直冲而上。三人人高马大,兵刃又重,且是迂回进攻,威力陡增,一时之间,便冲开了二蒙面人的防线。
蒙面人似是晓得功力不及杨行密三人,抑或见得身挟陈夹、冯权二人的蒙面人已然去远,不愿再与三人纠缠,是以见得三人冲破剑阵,当下各个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之声,身子轻灵翔动,手中剑闪电般连环刺出,将杨行密三人迫退一步,身子跃起,掠出圈外,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已是去得远了。
杨行密见得二人身行如电,又见得身法怪异至极,识得便是能追上二人,亦是无法将二人留下的,只得勒马住身,口中恨恨地骂了几声,任他们去了。
杨行密见二蒙面人身子去远,拨转马头,向了庐城驰了过去。他边驱马向前,边大声招呼道:“高兄、钱兄,陈夹、冯权二贼真气将竭,便是有人救他们,料来亦是回天无力了,便让他们去吧。咱们还是趁早进城去,打扫战场吧。”“吧”字才出唇,忽觉背后金风袭来,识得有敌暗算,心中不觉大吃一惊。此时,兵已近身,虽欲躲避,却已不及,只得气运于背,将此招硬硬地接了下来。
便听“砰”的一声巨响发出,见得一兵正击在杨行密背心之上。听得杨行密口中发出一声大叫之声,巨口一张,便有一般血箭喷出唇外。他一股鲜血喷出,身子一阵剧烈晃动,几乎摔下马来。
杨行密回头瞧时,却见高季兴右手钢环高举,尚未收回,面上挂着一丝阴沉的冷笑。他瞧得一瞧,不禁怒发冲冠,以大刀指了他,大叫道:“你、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竟敢暗算老夫,当真畜生不如!”大刀高举,对了他当头劈下。
高季兴一扯马缰,避于一旁,口中发出一阵鸡鸣似的怪笑声:“杨兄,休得出言不逊。高某卑鄙,杨兄便伟大了么?高某无耻,杨兄便高尚了么?嘿嘿,高某以为,咱们老哥俩儿,可正是一个秃子、一个和尚,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高季兴,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家伙,老夫不将你碎尸万段,便不姓杨了!”杨行密二目赤红,却似吃人的野狗,口中吼叫连天。
“杨兄,妄动无名,怒气伤肝,保重贵体要紧喽!”高季兴阴阳怪气地笑道:“杨兄若觉得姓‘羊’不好,姓‘猪’也可,姓‘狗’也可,高某是未有异议的!”
“你、你、你……气死老夫了!”杨行密肝胆欲炸,才开口大叫,便又有一口血喷出唇外。
高季兴不再理睬杨行密,回过头来,只对了钱鏐冷笑道:“钱兄宽宏大量,大肚能容万物,真乃高人!佩服,佩服!”
“高兄之言却为何意?钱鏐被他说得如入云雾之中,摸边际不着,面上不觉现出疑惑之色。”
“嘿嘿,钱兄不记前仇、不念旧恶,不是大肚能容万物么?”
“前仇?旧恶?什么前仇、旧恶的?”
“哼哼,钱兄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几日的功夫,钱兄便记不得昔日所受的气了么?”
“这个么……”
“钱兄心里好好扎古扎古,叭哒叭哒滋味,气是好受的么?”
钱鏐经他一提,回想自己昔日所受的杨行密的欺凌,顿时,千仇万恨一齐涌上心头,便听他大喝一声,怒骂道:“杨行密,老匹夫,昔日,你将钱某视作猪狗,喝来唬去,百般欺辱,今日,钱某要出这口恶气了!”拍马向前,手中铁殳一举,便要对了他招呼过来。他才欲出手,却见杨行密二目似电,直射过来,吓得身子一抖,又策马退了回来。
“钱兄,杨行密虎狼之心,鸡肠鼠肚,睚眦必报,钱兄今日冒犯了他,钱兄今日若不诛此凶恶之陡,只怕日后这奸贼要杀钱兄了!”高季兴拍马进前一步,口中发出悲怆之声。
“高季兴,狗彘不如的东西,杨某但要有一口气在,不将你剁成肉酱喂狗,誓不为人!”杨行密紫面变成猪肝。
“钱兄,听见了么?高某冒犯了他,他要将高某剁成肉酱,钱兄今日冒犯了他,只怕他日后也是要将钱兄剁成肉酱了!钱兄,与其让他日后剁咱们成肉酱,倒不如咱们今日拉户头(家伙)摘了他的瓢(头)儿,以永绝后患!钱兄,咱们今日除了他,说不定,他昔日夺得的咱们的土地,咱们还会夺回来哩!”高季兴放声一笑,直震得左近的树叶纷纷坠下。
钱鏐闻得高季兴之言,细细想来,却也确是如此。想至此,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口中大叫道:“高兄言之有理,咱们今日便除了此贼!”殳出如电,向了杨行密当胸招呼过来。
杨行密心中大急,拉马退后一步,口中大叫道:“钱兄,休听他招摇撞骗、信口雌黄!老狐狸的话,能信得么?你、我二人因何结怨,钱兄难道忘了么?”
一骑如飞,自东而来,马上的红衣汉子离得老远,便瞧见了一紫衣老者。他见了紫衣老者,口中大呼道:“主公,公子请主公速回!”猛加一鞭,对了他直驰过来。他冲至紫衣老者马前,猝然勒马,身子滚落马下,对了紫衣老者跪了下去,叩头道:“主公,快撤兵回扬州吧!”
紫衣老者心中大吃一惊,以鞭梢指了红衣汉子,大声道:“杨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你如此惊慌?”
“回主公的话,钱鏐趁主公出征之机,出兵攻打扬州。公子见扬州吃紧,识得只有请主公回兵去救,方可保扬州无虞,是以特遣奴才请主公速回!”杨涛身子跪地,口中气喘吁吁。
“这倒奇了,本镇悄然出兵荆南,才下二州之地,围归州亦不久,怎的钱鏐如此快便晓得了此事?”紫衣老者自语一阵,又嘟哝道:“钱鏐即使晓得扬州空虚,老夫不去惹他,他为何倒惹起老夫来了?莫非他吃了熊心、吞了豹胆不成!”
他正沉吟,忽听杨涛急声道:“主公,快回吧,晚了公子可便支持不住了!”他叹了口气,惋声道:“老夫看似得手,岂料又功败垂成了!此也是天意!唉,也罢,先返回扬州再说!”当下大声传令道:“撤!”拨转马头,率先向后退去。
紫衣老者疾如星火,回师扬州,岂料赶至扬州城下,却未见一兵一卒在攻打扬州。他虽是心中大感蹊跷,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率师入城。
看看又过了几日,紫衣老者正欲提兵再讨荆南,忽听亲兵来报:“启奏节度使大人,荆南使者求见!”他听得“荆南”二字,胸中之气便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便大手一挥,高声叫道:“赶了出去!”
“去”字才出,便听门外“咕咕”一笑,一个破锣似的声音传将进来:“杨帅欲阻学生于门外么?学生这个不速之客可告罪进来了!”门帘一晃,便有一人闪进门来。
紫衣老者见此人不请自入,心中更气,才欲发作,却见他已对了自己跪了下去,叩头道:“学生金锦拜见杨节度使大人,愿杨节度使大人身体健康、万寿无疆、前程似锦、步步高升!”他闻得此言,胸中的怒火再也发作不出来,只是沉声道:“金锦,来此作甚?”
“嘻嘻,学生是来为杨帅贺喜的!”金锦爬起身子,又拱了拱手,口中发出谄笑声。
“金锦,别他娘的装腔作势了!老夫未死,你喜由何来?”紫衣老者冷笑一声,呵斥道。
“嘿嘿,杨帅好会打趣学生!小人来扬州,是专门向您老人家报喜来的!”金锦胖脸上写满了笑意。
“金锦,有屁便放,老夫不喜兜圈子!”
金锦眉开眼笑,悦声道:“杨帅,请问令公子的终身大事定了么?”
紫衣老者心中一动,却也不动声色,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脑袋。
金锦身子凑前一步,脸笑得似开了花的大馒头,双手拍得山响,大叫道:“这便好!这便好!”
“好个屁,你要杨某断子绝孙么?”
“杨帅错解学生之意了!”金锦尖声一笑,又道:“学生是说,令公子尚未行聘,我家小姐待字闺中,岂非天缘巧合么?”
紫衣老者听得金锦之言,心中寻思道:“老狐狸真他娘的会耍花招儿!昔日,老夫派人去江陵求亲,尔百般推委,糊弄老夫;眼下,老夫才一用兵,尔便主动许婚了。哼哼,想以儿女婚事阻止老夫攻打荆南,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想至此,以鼻“哼”了声,冷笑道:“金锦,回去回复你家主人,便说犬子无才无智,相貌丑陋,只怕配你家主公的虎女不上,还请你家主公另攀高门吧!”
“杨帅说甚话来?我家节度使大人说,论门第,偌大个南国,谁家能高得过杨府?论相貌,潘安、宋玉,谁人能比得过令公子?论品德,颜回、子路,怎能胜得过杨公子?论才智,江淮才子,哪个能及得杨公子?能攀上杨府这门高亲,实是高家祖上有德,我家主公之福,我家小姐之福!便是赖,也是要赖上这门亲事的!”金锦躬下身子,施一礼,又满面堆笑地道:“杨帅,前些日子,您老遣人去江陵为令公子求婚,当时,我家主人曾私下里对学生说:‘金锦,杨帅乃天子股肱、朝廷柱石,门第甚高,咱们地位卑微,无才无识,如何能配得杨府上?且你家小姐又不识规矩,若进了杨府,只怕会耻笑于人。况老爷我膝下便只有这么个女儿,让她早早地便嫁出门去,心中实是舍不得。不如你对杨府贵使细加解说,便说此事日后缓缓再议。’是以才礼请贵府贵使先回。打发贵使去后,我家主公过了些日子,又对学生道:“金锦,老爷觉得前时之事有些欠妥,悔不当时便应了杨府亲事。老爷思来想去,识得准南、荆南眼下便结秦晋之好却是最合适、最美满之事。咱们也不怕背个高攀的嫌疑了,你去跟杨帅回禀,便说只要杨帅不嫌咱们门第低贱、你家小姐不识礼规,咱们便让你家小姐终生待奉杨公子便了。’依得我家主公之意,当时便要学生来扬州向您老人家报喜,只因学生杂事太多,整日瞎忙活,一直未寻到闲暇之时,直拖至今日,才得便来到扬州。此实是学生之过,请杨帅恕罪!小人由江陵起身时,我家主公千叮咛、万嘱咐:‘金锦,便是杨帅昔日不亲派人来江陵求婚,为了你家小姐终身有托和日后的幸福计,老爷我也会将你家小姐主动许配杨公子为妻的。今日你去扬州,便是想尽千方百计、使尽万般手段也要攀上这门高亲!’学生既领使命,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要完成的!请杨帅开恩,成全我家主公与小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