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天空中浓浓的阴霾总是挥抹不去,惨淡的阳光有气无力地在阴霾中徘徊,将没有一点热量的光,及不情愿地晒向大地,把整个顺德都笼罩在白色恐怖当中。
年关临近,各行各业都在为过年准备着一切:和往年一样,百分之九十九的打工仔们忙着购买车票回家过年;各个公司都计划着过年假期的安排和年后的计划;行政事业单位则忙碌着如何提高职员福利,争取把双休制的时间调整到春节假期一起,让年假时间更长;公安系统除加强治安防范外,还张罗着弄笔经费,让所有的警察们都过个欢欢喜喜的春节。
李长斌是容桂交警大队大队长,主管着整个交警大队的所有事务,在年关将至,他不得不对整个大队的警察们负责。他下发通知,按往年的惯例,开始在各个路口和路段进行查车,不管是摩托车还是小轿车或大客车,也不管是外地的还是本地的,被拦截下来只要有违章行为,就从重处罚。
交警大队位于桂中南路末端,一进大门,左侧黑压压的摆满了摩托车和电动三轮车,门口站满了人,都是来交罚款领车的。五个交警忙忙碌碌,为了不造成混乱,便把办公桌横在大门口,让来人交了两百块钱的罚款,再进去拿车。每次只允许三个人进入,他们拿了票据交给另外一位交警,交警就带他们去拿摩托车或三轮车。
时值响午时分,负责开票据的交警可能太累了,他停下手中的笔站起来,伸了伸赖腰,然后又重重的坐下:“大家都先回去吧,下班时间到了,下午两点钟再过来。”说完把票据本一合:“下午要排好队,要不然就不办了。”他说着把台面上的水杯一拿,起身就走。
“喂,小王,你怎么能这么对人民群众不负责任?”李长斌一身便服从乳白色的丰田小轿车里出来,挤过人群到了办公桌前。
开票据的交警忙转身,见是大队长,迅速立正敬礼。
“群众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他们也挺不容易,既然是人民警察爱人民,我们就要为他们想得更多才对。”李长斌说着,转身又对跟随的两人道:“你们去给他们买些盒饭过来,一定要有例汤的那种。回来就顶替下他们的工作,两小时后我再给你们电话。”听着李长斌的吩咐,围着的人群立马又排成了三条长长的队伍。因为臃肿的衣服颜色不一,远远地看上去三条长队,就像是枯萎的树枝搁在了路边上。
李长斌说完,通过人群到了丰田车前,再次回头看了看开票据的交警,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开车离去。今天他应邀要去田晓静男朋友的家里,听说有事情要帮忙,想着是亲戚一场,就不想惊动他人,还是亲自前往较为妥当。
乳白色丰田车到了梁枫家的巷子口,他远远地就见田晓静挽着梁枫的手在等候。看见梁枫个子高高一表人才,觉得未来的妹夫的妹妹找的男朋友不错,配得上她。听说他为人很实在,也会应付各种场面,在那人际关系都不错,如果私下里的那生意他能够帮忙打理,就实在太好不过,只是那时要掉脑袋的事,所以也就不敢想象太多。觉得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完全没必要让自己的亲人染指。
李长斌没有下车,只是把前车窗放下一半,打完一个长长的哈欠后,才习惯性发出沉闷的声音:“上车吧,就不去你们家了,现在是饭点,我们还是边吃边谈吧。”田晓静看了看梁枫,见梁枫点点头,两人就上了车,任由李长斌载着而去。
没几分钟,乳白色丰田车到了容奇大桥,路上还有值班的交警,他们见了丰田车都毕恭毕敬,有些交警甚至冲着丰田车立正敬礼,李长斌只是用眼角的视线看了看,然后微微地点点头,嘴角挂起一丝丝微笑,接着又打起了哈欠来,还不停地用手掌揉一揉鼻子。
梁枫握着田晓静的手,每次只要有交警出现,他都要用力握一握她的手心,心里暗暗告诫着自己:这就是权力与身份的象征。所以今后在工作中一定要加倍努力,虽然不能像李大队长在外面都那么威风,至少是在樱花公司也能够受到同僚们的尊敬吧。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将来即使有什么道上的事,没准通过妻子找大舅子或他,也能有个好的结果,即便是不能完满地处理好事情,退一万步来说,心里总是有个依托,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什么事情都要去求援于外面的朋友。有了这层关系,没想到身份就不一样了,虽然是宋永泉介绍,也是在公司里当着许多人的面应承的事,如果李长斌能够帮忙处理好,那无疑在公司里是一张响亮的名片,甚至连台湾人都会刮目相看。这样,在公司里将来就会一帆风顺,遇到事情就不用害怕。
乳白色丰田开到顺峰山脚下,三人下车拾阶而上进了山庄,大门口的应待生过来接待,其中一个高佻个女子笑嘻嘻:“斌哥今天饭点最准时了。”妙龄女子一边说一边在前面带路,将三人引到三楼的一个包间。
“几位要什么茶?是龙井、碧螺春、铁观音还是普洱茶?”从后门进来一位妙龄女子问。
“我来杯普洱吧。”李长斌说着看了看梁枫和田晓静:“你们需要什么茶?在这里你们就不要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这里就是我的厨房,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随便说,只要山庄里有,就一定能够给你们操办。”
“那我们来两杯碧螺春把。”田晓静笑笑地回答。梁枫看着周围的一切,就像乡巴佬进城一样,觉得蛮新鲜。整个包房就像家里一样温磬,李长斌到沙发边换上拖鞋,又把电视机打开,看着《午间说法》。这时从后门又进来一位妙龄女子:“彬哥:需要吃什么菜?上什么汤?”
“随便吧,来点家常菜就可以。”李长斌小声道:“你们要什么汤?”
“随便吧。”田晓静觉得很尴尬,没想到李长斌在山庄里有私人厨房,不由得在内心感叹道:腐败个个有,不露是高手;大的海底游,小的满地走。也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在外面也像他一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官也许就做到了尽头。即便是没有,有了这样一个小舅子,而且还是他提携出来的,看来也会好景不长。
李长斌去洗手间回来,《午间说法》完毕,是广告时间。他挨着梁枫在沙发上坐下来:“早就听光辉提起过你,只是分不开身,今天既然坐在了一起,我们就好好地喝一杯吧。”他说着看了看酒柜,酒柜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有XO、人头马、红酒、茅台等。
“我不胜酒力,怕是让你笑话了。”梁枫说着看了看田晓静:“我下午还要上班,台湾人对上班时间观念比较强,还是下次吧。”
“今天事情比较棘手,才冒昧打搅。”田晓静端起碧螺春抿了抿,冲李长斌笑笑:“既然是一家人,往后有大把时间在一起喝酒,今天就算了吧,还是看看你能不能把我朋友的事情解处理好。”她说着看了看后门。李长斌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仍旧用阴沉沉点点声音道:“没事,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为难的事,只要我能够帮得上忙,就尽管开口,要不就太见外了。”
“是这样,”梁枫开口了:“我一个远房亲戚,是学医的,嫌医院工资太低,就离开医院自己私下里开设了个诊所,前几天为一个躲避计划生育法的四川老乡接生,没想到胎儿倒生,产妇大出血死了,所以惹上了官司,今天上午刚刚被城西派出所的带走。我们怕他被送进拘留所夜长梦多,所以及时就来找你。”
“人命关天,不过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惹出的命案,应该问题不大,做出些赔偿应该就可以解决,我看还是让他们私了比较妥当。这个案子,只要他老公把案子撤销就没事了。”李长斌从洗手间出来人似乎精神了许多,所以说话也不再阴沉沉:“其实,这算不了什么大事。”
“问题是那死者的老公不放过他。”梁枫终于第一次看着李长斌的眼睛说话:“说非要让他坐牢不可。”
“他说了能算?”李长斌笑笑:“这世界还没有钱不能买通的事,只是你那亲戚要多给点钱罢了。”
“问题是他没什么钱,要不早就正式挂牌营业,事情也就没这么复杂。”梁枫说着看了看田晓静:“不然我们也就不会来找你了。”
“长斌,我看你还是出面帮忙解决一下,事情可能会有好转。”田晓静微笑道:“毕竟你与派出所是同一单位,又是容桂这边的老大,只要你一出面,没有办不成的事。”
李长斌沉默了片刻:“这样吧,我下午就过去看看,如果人还没有送进拘留所,晚上就应该可以回家。如果送去了看守所,那派出所那边也要打理,花会可能就要多一些。”
三人聊天时,后门有三名妙龄女子从厨房里端了汤菜出来,在餐桌上摆好,并且把三个小碗都盛好了汤,然后就在三张靠背椅后面站定。等他们入座后,其中一位妙龄女子问:“要饮什么酒?”李长斌摇摇手,想听听梁枫还有什么要说。
“还有他儿子也出事了。”梁枫像很不好意思开口一样:“这孩子,从小就没有了妈妈,也是那死者的老公说他贩卖假币给他,所以父子俩同时被城西派出所给抓了。”
“这事可能比较难办,因为直接牵涉到国家刑法,对于贩卖假币国家可是重拳出击。”李长斌说着,喝了一小口花甲海鲜汤:“没准是死者的老公冤枉他都不一定。在很多的刑事案件里面,往往就有人想置他人于死地,而故意胡说八道。”
“这年月,到处都是小面额的假币,没准小孩子在那里捡到的都不一定。”梁枫听李长斌的话,就笑了下:“我看,就是他故意要整蛊医生父子俩都不一定。”
“如果真的是这样,问题不大,也许还可以通过这事让死者的老公好好反省反省,没准就会把老婆的死也同意压下去。”李长斌说着眯了眼田晓静:“来,吃菜,凉了就不好吃。”
三个人开始低头吃饭,饭后又各自喝了小半碗女子们给乘的汤,然后又坐到沙发上,田晓静用手挡着嘴巴剔牙齿,梁枫则大大咧咧地剔着,接过李长斌递给他的中华烟,点燃慢慢地吸着。
李长斌又问问姐姐与他哥哥的事情,最后起身:“走吧,我送你们回去,下午我也还有事情要处理,现在年关到了,各种事情也就多了起来,好歹也要把整个容桂的交通弄好,也就不负众望。”说着朝其中一位女子扬了扬手,女子拿了一本发票本过来,李长斌看也没看就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