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坐轿,不如黎明睡觉。间隔一周夫妻相聚,吴鸣与张琳免不了要恩爱一翻,入睡前两人甜蜜后依旧一丝不挂地相拥而眠,这是他们结婚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只要过夫妻生活就这样睡到天明。
在黎明来临之前,吴鸣醒来上洗手间小便,在回到被窝前响响地打了个喷嚏,张琳又担心起吴鸣,生怕他感冒生病。忙把被子掀开一角,在吴鸣躺下后立马把被子压好,就像搂婴儿似地把吴鸣的头搂在怀里,嘟哝着:“怎不披件衣服去?病了就有你好受的!”半责半怪,爱意甚浓。吴鸣头枕着她的手臂,身子紧帖着将她搂得紧紧的,右手轻抚着她的背脊,觉得妻子是世界上最痛爱他的人,只恨自己没本事让她享福,要受东奔西跑,过流流浪浪的打工生活。如果这次能找到陈光荣和梁峰的那笔钱,就不再让她漂泊,过着妻离子散的生活,免得大半年没看见女儿。张琳老说想家,想孩子,有时连梦话都句句真实。
张琳在吴鸣的背上轻拍两下,哄儿子似的喃喃道:“听话,睡吧。如果他们约你去谈判,千万要小心,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没钱的日子已过去,凭我们的双手,没有过不好的光景。只希望全家平平安安有你和孩子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张琳一边说一边用手轻搓着吴鸣发达的胸肌,挠泥巴似地左右拨弄着。
吴鸣翻身后,四仰八叉着回了声:“知道了。”便不再吭声。心里却算计着不到手绝不罢休,轻易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不敲一笔觉得实在可惜。若实在不行也只能说是少借一点而已。想着伸手在张琳的胸前轻轻拍了拍:“睡吧,呆会儿你还要上班。”说完头一歪,睡意又渐渐地浓厚起来。的确,骑马坐轿,不如黎明睡上这一觉好。
隆冬的阳光惨白惨白,连一丝暖意都没有,虽是南国,但冷风吹来,竟刀子似的从脸上滑过。吴鸣在阳台上缩了缩脖子,想起故乡此时正是逐寒风驾,水畅游的时候,万里冰封之下,心里却贮蓄着深情厚爱,把南方这一点寒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吴鸣披起那件结婚时买的西服,这西服是吴鸣从小到大至今买得最昂贵的一件衣服,所以结婚七八年了还珍藏在身边,到了冬天就翻出来穿穿,也不觉得寒酸。吴鸣下楼到路边的士多店去复机,查看了几个电话,一个是赵云的手机,怕他有什么事,找来便第一个回复,却是刘玉华接的电话,他与公司总台接线员湖南妹正谈朋友,袁芬等人便敲他们“竹杠”,请大家去宝林寺游玩;另一个是阿强的电话,要他中午准时到他那去吃饭,所谓吃饭,不过是请去喝酒的代名词而已,中国人其实就这么个样,特别是北方人的习惯。最后,吴鸣又翻阅了一次电话号码,考虑了好一阵子才决定复机,打的是梁峰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陈光荣。或许是告诉吴鸣,他们俩人在一起的意思。
“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过来?”陈光荣大声地吼叫:“我与梁峰已等了好长时间,快过来喝早茶。”他用本地的习惯称呼吴鸣。吴鸣抽出腰间的传呼机看了看时间,已快上午十点半钟,喝早茶?再过半个小时吃午饭还差不多:“我很忙,有事分不开身。”吴鸣借故道。
“过来嘛,有什么要求再谈好不好?”是梁峰的声音,吴鸣对这个声音熟透了:“你不过来,又怎么能谈好呢?”吴鸣听完一时心里没底,不知该不该去,竟把握不定。仍不吭声继续听他侃着:“你说要一部手机,我们已帮你买好了,是三星600C,你说要的那一种,这总够意思了吧,若嫌钱太少大家当面再谈不就是了?别说我们是朋友,就是同事关系,你过来一趟也没所谓是不是。阿鸣,你赶快过来好吧?”梁峰电话里的声音十分衷肯,语气运用得也很委婉。让吴鸣有点心动,想想辛苦的妻子和离别的女儿,猛地热血沸腾浑身是胆起来,一点也不惧怕他们会搞什么阴谋,置他于死地。吴鸣知道手上这张王牌的份量,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为了安全起见,在答应陈光荣和梁峰后,给阿强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和要去做的事,最后交待:“现在我就去和他们谈判,如果我中午回不来或没电话给你交待,下午就让张琳从我枕头下那日记本里把那份数据记录单复印好送一份到我公司,一份给公安局报案,我随时与你保持联系。”吴鸣说完把电话挂了,他不想听阿强罗罗嗦嗦的劝解,也不想过分打搅正在上班的他。
吴鸣从摩的上下来,整了整衣领把用信封装着的数据记录插在西服内上衣口袋,挺了挺胸膛,昂首走进富华大酒店,门口的侍应旋即过来问好,并引领他到三楼。
雅竹阁在酒店三楼大厅的西边,从右往左数是第三间,正好对着楼梯口,通过门口的茶色玻璃,陈光荣和梁峰一眼便能目睹楼梯口上上下下的人流。由于大厅的灯光比室内亮,加上是有色玻璃,所以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而里面对外面的一切均一目了然。侍应让吴鸣在大厅里等着,她敲门进去一会儿出来领吴鸣进去。陈光荣和梁峰在门边迎着他,三人落坐,吴鸣见侍应在门外边站着一动不动,才知道那侍应是他俩有意安排好的,便十分警惕起来。难怪在楼下迎着他时和上楼梯时不时往吴鸣后面看个不停,是怕吴鸣后面有跟梢的,惹出意想不到的大事来收不了场。吴鸣脑中不停旋转着录相中,交易前后的暗杀镜头,心里猛地紧张万分:“梁峰,借你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梁峰及不情愿地给了他,看他拨了一组本地的手机号码,一会儿用家乡话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梁峰和陈光荣一点都没有听懂,但也不惧怕吴鸣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最起码他就在身边,那倒有可能会出现种种预料不的情况,不得不防着点。其实吴鸣打了个电话给老乡王军问他今天下午有没有空去打牌,然后顺便告诉他现在的位置,让他再转告阿强,电话打完,吴鸣才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看了看陈光荣一眼。
“怎么才过来,我们等你很长时间了。”陈光荣与吴鸣的个头相比,似大人与小孩子站在一起,陈光荣说着轻轻拍了下呈鸣的肩膀,以示友好和尊敬,在回头看了看楼梯口后接着道:“你想要点什么?请随意。”吴鸣摇摇头说:“不用了。”
梁峰呷了口茶,“我还怕你不来喔,来了还是谈谈那事吧。”梁峰话音一落,陈光荣便从皮包里抽出一大叠百元大钞来。由于钱新旧不一,所以叠起来竟有半寸来厚,在捆钱的纸条上写有阿拉伯数字:10000元:“这是一万块,我现在也只能帮你这一点,以后若能帮到那一定帮你。”陈光荣说着,在包里找出个空信封,把钱装了进去:“为了我们能长期合作财源广进,我认为我们还是签个合同好一点。”陈光荣朝梁峰使了个眼色。
未等陈光荣说完,梁峰掏出事先写的一张纸条:“反正是挣台湾佬的钱,钱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又何乐而不为呢?”
吴鸣将装有数据的信封从西服内衣口袋里抽出:“东西在这里,请你们过目,不过你们放心,我没留下任何复印件,说完接过梁峰递过来的纸条,原来是收据,内容如下:
收据
今收到陈光荣人民币一万元二千元整,以此为代价:每次少装四吨柴油给公司。
收款人签名:
二00一年一月日
梁峰见吴鸣看完迟疑不决,便催促道:“签名XX,这是交易的条件,如果你光收钱,不做出点举动,是没人会相信的。这是为了确保双方的安全而为。”说完在收款签名处用左手中指点了点。见陈光荣上洗手间,便压低了声音:“签名吧,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签个名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大家以后一起发财,我想钱多是不会咬手的,对不对?干这一行只是踩着法律的边缘走,算不了什么,东西一用完又找谁去呢?”说着梁峰又呷了口茶,继续道:“签吧,他出去可能是向梁老大报告这边的情况,你千万不要错过这种挣钱的机会,签个字就是一万多块钱呢。”梁峰说着竟笑了起来,在桌上抽出支“红双喜”给吴鸣,吴鸣抬头将手中夹着的烟向他一扬,意思是已有烟:“非得签名不可吗?”
“肯定!”梁峰脸已拉得很长,令吴鸣捉摸不定起来。
“让我想想吧,这可是性命攸关之事。”吴鸣话音未落,陈光荣从外面进来,用手机声音很大地朝对方通话;“你放心,应该没问题,摆不平立马告诉你,再安你的计划行事。”
吴鸣一直没吭声,等他电话打完了,接过梁峰伸过来的耐克笔,定如老僧入禅,心里七上八下拿捏不定,觉得此时已无力回天,人来了便身不由已,很后悔跨入富华酒店而身陷泥泞之中。他们贪污几十万到手,职务侵占两年多时间,若在这张纸上签名,便成了其中的一员,得到的只是几十分之一,这值得吗?一时也有点后悔记录了这些数据记录单,又铤而走险地步入这个包间。
吴鸣叹了口气,仔细确认字体,认准是梁峰的字迹,心里又踏实了许多:你敢开收据,我就敢签名,谁怕谁呢。事情若真的闹大到公安司法部门,也确信能查个水落石出,自己是在受人威胁的情况下而签了个名字,如果再退一万步而言,他们要坑害自己,大不了鱼死网破。确确实实把他们走私红油,短斤少两,行贿受贿的事到公安机关报案。把这笔钱和以前陈光荣硬塞给他的一千多块钱一块儿上交给公安局,不信上千万元的走私案被举报,连这么芝麻点大的事都不能依法酌情从宽处理?当然,如果他们能用钱开路,有人相帮那只能自认倒霉。吴鸣在落笔之后默默地祈求菩萨保佑:“手机呢?”
陈光荣在皮包里掏出五十元面额的一叠纸币,用手从上到下翻了一次,一股浓香的油墨味,顿时四散开了。吴鸣深深地吸了口气,精神为之一震。只听陈光荣说:“这是两千块,按市价可以搞定那种款式的手机,我们没买的原因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收着吧,去买部好手机,以后我们就方便联系。”
吴鸣接过钱,看了几张钱号,是串联的,便和那一万块钱一同放进信封中。没放好,又抽出来叠着要放。梁峰见门开了,侍应到陈光荣身边耳语,就催吴鸣顺便把那张收据夹在他的皮包里去,语气完全不象开始时那么友好,象赶乞丐似的:“回去吧,你不是有事分不开身吗?等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聚聚。”
梁峰站起来把钱包塞进裤子后面的兜里。扣好裤袋钮扣后很响地啪了一下,长舒一口气,象大使完成使命一样觉得轻松愉快起来:好了,伤脑筋的事终于解决了,而且还抓住了对方的把柄,若真的出事,便将他作挡箭牌推出去,看他还有没有狡辩的理由,白纸黑字,证据确凿,看你吴鸣有八张嘴也解释不了,如果给他买了手机,话还不好说,想到这又一阵庆幸起来。
吴鸣很是懊恼,把满满的一信封钱塞进西服的内衣口袋,觉得心脏猛地一沉,感觉道德的绳鞭已在无情地抽打着自己,束缚着、捆住他的心又腾地猛跳起来,双手抖抖地把面前的茶杯捧起一口干了个底朝天,见陈光荣也没有留他之意,便起身出门而去:“我走了”。
梁峰说:“身上有钱小心点,打的回去,别为了省几块钱而惹出麻烦事。”梁峰的忠告是有意思的,因为也是在这个房间,郑洪美拿了两万块钱出门,就在黑暗的楼梯口,便被人抢了。因为数目大又不好报案,怕落个财产来历不明罪,只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梁峰不希望吴鸣遇上这档子事,不过想想才一万来块钱,梁福立也不会再去这么做。那天是因为郑洪美狮子大开口,所以才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吴鸣这次的情况另当别论,应该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