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医疗事故的频繁产生,是在多种情况下发生的。在顺德这座新兴的城市里,外来工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人口数量,因为他们的收入偏低,对自我保护的缺乏,所以在疾病缠身时,更多的是去找那些黑诊所或江湖游医。在细滘村的赤脚医生冯建民,就是名符其实的游医,而且深悉道和暴利的来由,凭着七十年代在乡村医院学习的经念,在大江南北改革开放的一开始,就停薪留职游走于人口密集的地方,独自行医起来。
年近五十的他,在顺德生活了六年,自从去年冬天开始起就感觉到生意越来越难做。在容桂大道到细滘菜市场的路上,不仅新开了一家医院,而且在许多的士多店和杂货铺都有一些相应的药物出售,有个头疼脑热或感冒发烧,许多的建筑民工们和企业的普通打工仔们,都乐意去士多店或杂货铺里购买些药物自行医治,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前去医院或他那里就医。但往往到了这个时候过来看病,都是些比较棘手的病情,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应付,他可不敢像中山小榄镇的同行一样,把人给医治死了。好在托人找关系,虽然没有惹上官司,但是私下里解决大半年也就算是白干了。
韩钦伟连续感冒了一周,在宋永清的介绍下,下班后由罗君雨骑着红色女式半新不旧的凤凰牌自行车,载着他到了石基围村冯建民的出租屋里。
在连续的几天的阴雨中,朝北的屋子里显得异常幽暗,当罗君雨搀扶着韩钦伟进门后,冯建民赶忙让儿子端茶倒水,然后要他去村口注意观察,是否有可疑情况。他非常担心在看病的过程中被稽查大队的人当场捉住,那样就真的是有口难辩,罚款都无所谓,问题是这些医疗器械,要弄完整的一套,那可是最麻烦不过的事。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冯建民用异常严肃的口吻说:“你这不是一般的感冒,如果再晚来几天,怕是你上广州的大医院都无法医治。”
罗君雨还是扶着韩钦伟:“伟哥,你还是躺床上吧,这样会舒服些。”
韩钦伟有气无力着:“现在怎么办?”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用砖头切成的床架,用木板铺成的床上躺下。
“没事,到了我这里你就可以放心了。”冯建民说着,把灯打开,要他张开嘴用手电筒照了照,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韩钦伟的眼睛:“你这是重感冒,需要打点滴才行,可能要进行三天的治疗和七天的忌口才行。”
韩钦伟躺下后,感觉浑身发冷,便将身子曲卷起来,这样觉得舒服些。冯建民从床上的另一头把一张不知道多少人盖过的被子,拿起来给他盖上。韩钦伟万分感激地点点头,继续听冯建民道:“现在有些病毒,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连外国专家们都头痛不已。大前天在海尔公司上班的老乡过来,也是像你这样。”冯建民说着到门口重重地吐了口痰,然后又返回:“不,比你的情况还严重,第一天打了三瓶点滴没啥反应。第二天同一时间又来,再次打完点滴,人就好了一半。昨天过来再打了三瓶点滴,今天我去市场买菜看见他竟然生龙活虎。不过我还是再次告诫他一定要忌口。”
冯建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子,打开后拎起一大瓶葡萄糖注射液,又拖出一个纸皮箱子,拿出几小瓶头孢粉,开始配制药剂:“这年月啥都可以有,但不能有病。啥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钱。我在这里行医,其实就是为穷苦大众服务。”
韩钦伟和罗君雨听着,都一脸的赞同。这时,有人忽然进来:“冯医生,我婆姨怕是要生了,还是麻烦您赶紧过去帮忙接生吧。”来人三十来岁,矮矮胖胖,罗君雨看着忙让了让。
“她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冯建民说着,一边不停地摇晃着手中白色的小瓶子。
“还有一个多月呢。”来人神情及为紧张:“好像羊水已经破了。”
“有多久?”冯建民问,手中加速着小瓶子的摇晃。
“大概十分钟吧。”虽然是冬天,但是来人脸上已经开始流汗了。
“没事,只是提早生产而已。你放心吧,有我在保证她们母子平安。”冯建民说着往门口看了看:“你到村口把冯磊给我叫回来,我给他把吊针打好,就立马过去。”
时间不大,干瘦干瘦的冯磊磨磨蹭蹭地到了门口:“爸,你跟何叔叔过去吧,这里有我盯着。”冯建民出门后用手招了招,冯磊赶紧过去。
“万一我在三瓶点滴打完还没有回来,你把针拔一下,另外在药箱靠右边已经包好的那几包药,你拿三包给他就行。”冯建民在转身身时,再次压低了声音:“他如果提起多少钱,你说先收六十五块钱就可以,但是明天一定还要再来,否则会引发其他病症,后果就不堪设想。”
冯磊看着父亲离去,掏出支“椰树”牌香烟,点燃后才慢慢地度进屋里。他看着韩钦伟安详地入睡,罗君雨这时已从床缘站起来:“我去市场买点东西回来,很快的。”冯磊把整盒的香烟递给他,罗君雨摆摆手说声不会吸就匆匆忙忙地离去。
冯磊百无聊赖起来,他本想与杨君雨谈谈关于如何使用假币的技巧,没想到他一溜烟就无影无踪。看来只有等他回来或等韩钦伟醒来,无论如何也要向他们推销一些出去,这样今天的计划就可以圆满完成。又可以向在中山黄埔镇的老乡面前显摆显摆,他身为一个男子汉,即使不靠爸爸的手艺,同样可以在道上生存,可以给她一个值得信赖的未来和安全的家。
冯磊想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女朋友林荫就有点心猿意马,虽然未满二十岁的他,可对男女之情已是神往之至。即便是父亲极力的反对,但是情窦初开、一见钟情又使他不得不日日夜夜地思念。想着昨天晚上与林荫的幽会,真的恨不能每天每时每刻都能与她在一起。今天凌晨从黄埔打的回来,虽然花了七十五块钱,但是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心痛,临了还塞给林荫一百块钱,为的是让林荫想着他的好,下次再见面时,林荫一定会更加想念自己。
冯磊想着,感觉要有一部手机该多好,如果林荫也有,那两人即便是不在一起,深夜躺在被窝里也能和她一起说说悄悄话。他想着手机,手就情不自禁地插进裤子口袋,结果把俄罗斯方块游戏机掏出来。他百无聊赖地到大门口看看,这时天已经完全插黑,凌乱的路灯光在大树下,忽明忽暗。他仔细观察了远处,觉得没啥异样,就又还回到韩钦伟身边,看了看一大瓶的药液才滴了十分之一,就把墙角的竹凳子提到门边坐下,开始埋头玩起游戏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君雨静悄悄地来到他身边,也许是太过于投入游戏,他只是卯了眼罗君雨又埋头起来。
“没药水了,阿磊赶紧给换上吧。”罗君雨声音细细地,可焦急得很,他知道如果真的把空气注射进去,没准会出现人命。
冯磊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把游戏机暂停后扔在凳子上,看也没看接下来应该打那一瓶,便把打完的插头拔出就任意地插进另一瓶,又匆忙地坐下开始玩游戏:这次他想超过十五万分。
罗君雨看看手腕的电子表,心想:一瓶打了近一个半小时,如果其他两瓶都这样的话,那八成要到十二点才行。明天是星期四,组里面还要开早会,公司里规定,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超过十一点钟就不给进入公司宿舍,现在还没有转正,在各个方面可一定要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罗君雨很听从父亲罗思的话,在公司工作一定要遵守各项规章制度。最后他想:既然是表哥要让送他过来,还不如走小路到爱德城去告诉宋永泉,要他到时候过来接好了。宿舍里还有昨天换的工衣都没有洗,得赶紧回去洗衣服、洗澡。免得明天人事部检查宿舍卫生时,影响集体评分,要请同事们宵夜,那才不合算。
“我们公司有规定,超过晚上十一点就不准回公司宿舍,我还是让我表哥来陪他吧。”罗君雨说着看了看冯磊,见他头也没有抬起来就点点头,他再看了看熟睡的韩钦伟,便出门扶着自行车走了。
在快到十点半时,宋永泉到了石基围村,过了大门,还没有靠近冯建民的门口,就听见冯磊的声音:“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你们公司有好几个人都在我这里对换了。”
“这是违法的事,上纲上线的,我们可不敢玩呢。”韩钦伟的声音还是有点虚虚的。
“没事,现在一百块的都有不少的假币,十块钱的根本就不容易察觉,用起来可方便呢,二十比一百,那可是赚及了。”冯磊回头看了看门外的宋永泉接道:“你们公司的刘玉华、赵云、方良几乎每星期都要找我换几十块,都是十块钱面值的,在夜市或摆地摊的地方花,很快就花出去了。”
“那。”宋永泉进门露出烤瓷牙笑了笑:“那刘玉华可能是用去找鸡婆了。”
“你要不要试试?”冯磊觉得他可以帮自己推销:“要不先拿一百块钱试试,才二十块钱而已。”冯磊说着,在胸前掏出一叠假币:“泉哥,你先拿着用,用完再给我钱。”说着,手十分麻利地点了十张,塞给了宋永泉。
宋永泉笑笑地接过,然后在屁股后面摸出钱包,小心翼翼地抽出二十块钱递给冯磊:“你是个生意人,好歹也是要本钱的。不就是二十块钱,就当是打麻将输了一样。”
韩钦伟看着宋永泉如此的爽快,就把冯磊找回给他,还没有来得及放进钱包的三十五块钱都递给冯磊:“行了也给我拿三十五块钱吧。没准遇上那些服务态度不好的商贩,让他们尝尝苦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冯磊算了算:“三十五块钱可不好算数,要不你再贴五块钱,凑个整数得了。”
刚刚感觉浑身舒服许多的韩钦伟,想也没想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找出五块钱,合着三十五块钱一起递给了冯磊。心里暗自思忖:既然别人敢用,为什么我就不能去试试呢?
“你个龟儿子,又在祸害人是不是?看老子不扒你的皮!”冯建民在门口站了许久,见儿子贩卖完假币,才迈进屋里:“总是拿老子的病人来推销,这样下去,以后还有谁敢来看病?赶紧把钱还给他们。”他一边咆哮一边挤挤攘攘着上前像要把钱抢过来似的。
“没事,我们只是拿着玩玩而已。即便是有事,也不会连累你们。”宋永泉说着抵住冯建民后,又忙着扶起韩钦伟就往外面走去:“到时候就说是在路边或草丛里捡到的,谁也奈何不了。”
冯建民也跟了出去:“小孩子就是不懂事,也怪他妈死得早,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早就辍学。”
“没事,我们先回去了。”韩钦伟挥挥手,已经走出了大门口。“那明天还是一定要过来进行根治,把病彻底治好才行。”冯建民目送两人快速离去,知道儿子的行为是犯法的,但是好歹他现在可以赚钱,反正也到了法定年龄,该干嘛就干嘛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