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千多公里的长途跋涉,下午三点多钟,罗思在妻子阳艾珠和大儿子罗君雨的搀扶下,终于捱到了樱花公司的大门口。他见理着条大辫子的妻子提着些大包小包就叫她先回爱德城去:“到那边巷子买些新鲜的鱼呀、肉呀、青菜什么的,再配些我们带来的干货,晚上好让郑课长和永泉、永清和清珍他们都在一起吃个饭。”他说着往爱德城方向指了指:“就是爱德城斜对面那巷子,你知道的。”
阳艾珠知道那地方,因为去年九月份服侍老公到爱德城住过些时日,经常时不时也要去那地方买东买西的,便没有吭声就拎起几个大包小包艰难地离去,在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道:“弄好了我还是过来看看,要不然我也来这里上班,看这么气派的大工厂,如果进去上个班,也不枉到过顺德一趟,更不枉做了一辈子的人。”
罗思听后苦笑地摇了摇头:这次带大儿子过来,就是要让儿子在这里上班,你也过来,那家里谁来照顾?唉,娘们就是娘们,考虑问题一点都不实际,总不可能让我拖着个半条命去种地、养殖,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吧。他一边想着一边在儿子的搀扶下,艰难地往大门左边的小门挪去。
这时候,本来阴阴的天气,空中又乌云越滚越密,好像许多黑色的碎布片在慢慢地堆积,黑压压的让大地有六七点钟的感觉,看来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门卫刘军一眼就认出了罗思:“你怎么变得那么黑了?我们家乡这时候的太阳应该没那么厉害呀!”
“这不,他们都在地里忙活着,我没事就坐在大院里晒晒太阳,医生说多晒太阳可以增加钙的吸收,对病情的恢复有好处。”罗思在儿子的搀扶下笑笑,露出排雪白的牙齿,在三伏天末的阴暗下,着实让人生畏。
“现在你那伤势怎么样?怎么还要人搀扶?”刘军见他年前回家休养都不用人搀扶,就好奇地问。
“没事,只是让我儿子扶着舒服点。”罗思笑笑:“既然我不能在公司上班了,我想求杨副理给我儿子在公司安排个事,这样我也就甘心了。”他说着看了看罗军雨又看了看刘军。
“这行吗?”刘军有点吃惊:“现在公司正准备裁员,你们来得也真不是时候,我听我们队长说,休长假员工的名单都下来了。”刘军说着向罗君雨点了点头,罗君雨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愣愣地看着刘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会笑一笑,或点点头。
“那怎么办?”罗思紧锁眉头:“总不会让我们白跑一趟吧。”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腰痛又增加了不少。
“没事,你是特殊情况,公司应该额外照顾。”刘军说着:“要不要我打电话叫永清或永泉出来?”
刘军见罗思点点头,就转身进门拨着座机电话。
四号楼的员工们都坐在休闲区,听宋永清讲公司目前的状况和工作计划:“现在是一个经济萧条期,公司有公司的安排,本来准备让一部分员工休长假,今天游总突然说这一计划取消。在进行五S管理时,大家都要认认真真才行,不要让台湾人老是骂我们二课:吃饭像条狗,做事像头猪,没有一点人性。大家下班前在《樱花之歌》没有响起之前,谁也不可以走出车间大门!否则,不管你是不是已经转正,还是没有转正都一律开除,到时候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宋永清说完离开车间,直奔公司大门口而去。刘军告诉他:“你姨父和表弟已经进一号楼去了。”
宋永清担心姨父脾气不好会惹事,心里在不停地埋怨:你能说出个什么理来呀,好歹也要我们去说才行。他心里一边埋怨一边走进一号楼大门,经过前台走了一个S型梯子到了二楼上,一眼就看见郑洪美正陪着姨父在人事部,诸慧华和杨副理正在对罗思说着什么。
他过去对表弟点点头,见诸慧华和杨副理已没有了言语,就对罗思道:“姨父,你过来也不打个电话,我们好去接你呀。”
“都熟路了,没必要浪费你们的时间。”罗思说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你弟弟也要来公司上班,刚才杨副理答应了。”他说着看了看杨副理。
杨副理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明天就把钱打到你领工资的存折里。你回家还是好好养病,什么时候康复了,随时都可以回来上班。”杨克新问过医院的主治大夫,知道罗思这种情况没有个三五年都难以治愈,保不齐这一辈子都难以治愈。
罗思千感万谢着,忙伸出布满老茧的双手握着杨副理白白嫩嫩的右手不停地抖动:“谢谢杨副理!谢谢,谢谢哟哦。”
“不用谢,这是公司规章制度定决定的。只是你儿子罗君雨要在公司上班,补偿要按上海昆山公司的规定发放,每年发放三分之一,三年发完。”杨副理说着看看诸慧华。诸慧华快速眨巴着眼睛透过镜片看着杨副理,心里记下了一切,知道接下来关于罗思工伤的事应该怎么样处理:也就是明天让财务转一万四千六百块钱到罗思的账上,而且接下来的两年,每年以这个时间转账。
诸慧华送几人到楼梯口,郑洪美在前面走着,宋永清与罗君雨搀扶着罗思缓慢拾级而下。
出了一号楼大门口,在还没有下台阶时,郑洪美伸手摸了摸半白头发,用带有嘲弄的口吻道:“姨父,你太不值钱了!区区五年工资就打发了你,在上海昆山的公司,有你这样的案例,一次性就赔偿了近三十万。”
“我还不是担心他不能在公司上班?”罗思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现在还能去说说么?”
“不行,如果现在又上去反悔,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在怂恿你去挑事。”郑洪美说着看了看宋永清:“我们还都在这里上班,以后君雨也要在这里上班,既然你已经应承了,又签了字,再上去也是白搭。”
罗思只能苦笑着摇摇头,突然感觉腰部更加不舒服起来。这时候阳艾珠刚好进了大门,远远看见郑洪美就挨着池塘边缘小跑起来,长长的大辫子不停地左右摇晃着。待到了罗思跟前就有点气喘吁吁:“他大哥,晚上和永泉、永清他们都到家里去吃个便饭,我们带了不少的干货过来。”她说着就扶住罗思的另一只手臂。
宋永清点了点头,看着比母亲小五六岁,却比母亲还显老的姨妈,心里就有点难过。
“我到时候再说吧。”郑洪美压了压嗓子眼:“待会还不知道公司要不要开个临时会议。”郑洪美本想一口拒绝,但看着阳艾珠祈求的眼神还是圆滑地应了句。因为下午一上班他就答应了刘钰的邀请,晚餐和梁峰同曾国一起开车去中山市黄圃镇的辉煌大酒店进餐,那里正好有一批进口的海鲜刚刚到货。
“来吧,都是****根上的亲戚,我们难得在一起吃个饭。”罗思嘿嘿地笑着,声音低低的。
“下了班就过来,我们在家等你。我从老家还特意带了两瓶藏了好几年的泸州老窖过来。”阳艾珠大声开心傻傻地笑着,她想:在吃饭的当儿向郑洪美坦明自己也想进樱花来上班的事,他总不好意思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