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站的职工宿舍,是八十年代初期的建筑物,张毛毛分配的时间比较早,所以在第一栋靠最右边的二层楼房里。从车站停车场上二十九个台阶往右边二十来米就到了大门口。在一排楼房的每个大门里,共住两户人家,一左一右,共用一个楼梯上下。楼下每户两间,进大门的第一间多为主卧,隔壁就是厨房,厨房门口就是上下共用的楼梯间。张毛毛对面的也是车站老职工,因为他妻子的亲哥哥是主管工业的县长,所以平时就有点盛气凌人。因而两家人平时只是见面点点头,没有更多的言语。老式楼房没有卫生间,因此张毛毛和杨瑾贤就商量在大门口的左侧靠斜坡的地方盖了间柴房,里面一分为二:一间做洗澡房,一间放马桶。晚上则在每个卧室放个小马桶,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小马桶的粪便倒入大马桶。杨瑾贤每天下班后就用锄头挑去菜地,做她最喜欢做的事——种菜。身为中医药剂师的她,知道很多的养生之道,不喷洒农药、化肥在食用的食材里,当然是天然的最好。更何况还可以锻炼身体,不使人懒惰成性。
她和往常一样,杨瑾贤不用闹钟就可以准时起床,早餐瘦肉鸡蛋面煮好,就冲二楼叫喊:“毛毛、琳琳,带他们下来吃早餐了!”
张毛毛及不情愿地习惯性应了声:“你个死老婆子,干嘛要这么早?你不是退休了吗?真是个劳碌命。”
听到张毛毛的嘟哝声,杨瑾贤才想起,由今天开始已经正式退休了!她想想不由得自嘲地傻笑了一下:退休了,退休了。退休了吗?当她转过身来见外甥女吴恬光着脚丫,一言不发看着她时,不由得心痛地冲过去一把将孩子抱起:“我的好宝贝,起床也不叫声婆婆,感冒了又要去打针针,你不怕吗?婆婆退休咯,婆婆退休咯。”
“不怕,有婆婆在。”吴恬滋润的声音,让杨瑾贤心头发热。她在吴恬的小脸蛋上响响地亲了口,动作麻利地给她穿上鞋子:“哇,好臭好臭,我们去洗脸吧。”杨瑾贤把吴恬抱起,两人都咯咯地笑了:“吃完早餐,我们不管哥哥弟弟,婆婆带你去菜地玩。”她知道张毛毛今天要带张鹏和张腾去乡下喝喜酒,自己要给张琳做饭,索性上午把以前每天下班后要干的活趁上午干完,中午不在家里做饭,午餐就可以带女儿和外甥女去东门三叉路口吃王胡子的炒粉,那可是本地的一绝。
“中午我们去王胡子那吃炒粉,十二点半你准时从爱爱店里过来,我们在王胡子那碰头。”杨瑾贤一边喂吴恬吃面条,一边冲张琳道。
张琳情绪非常低落,一整晚都没有休息好。因为刘健的事,几乎把她整个人的精神都快要压垮了。晚上十二点钟前躺在床上,听着墙壁上的老式挂钟叮叮当当敲了三下,才囫囵地睡去,现在八点还没到,就又被妈妈唤醒,心里十分不舒坦,听了杨瑾贤的话,没有开口,只是拿着牙膏牙刷准备洗漱时,摇了摇头。
“你要不要请个假也去望天叔叔家吃喜酒?”张毛毛穿着薄薄的拖鞋,从楼上下来,进到厨房见女儿在刷牙,就问张琳。
张琳刷完牙,拿毛巾擦了擦脸,把眼镜戴上无神地看着父亲:“不去了,今天有同学结婚,凌晨在爱爱店铺里化的装,要求我们都去参加她们的婚礼,因为邀请的人越多,新娘子脸上就越有光,我和爱爱、兰兰都去。”
“身上还有没有钱?”张毛毛知道去喝喜酒是要送礼金的,担心女儿身上没钱,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钱包,抽出张五十元面值的钞票塞给张琳:“如果人家都包二十快钱,你也照样,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你已经是接了婚的人,没必要送大礼。”
“不用了,吴鸣离家时熊俊给的三千块钱里,四个人分,他留了六百块钱做家用,我还有钱。”张琳说着推了推张毛毛的手,见爸爸硬递过来,最后还是接了:“爸,你还是留多点钱去打牌吧。”
“我们又不是赌大搏,爸爸的退休金够用。这段时间手气不错,进账不少。”张毛毛说着笑了笑:“实在不行还有阿强和祥梅呢。”
杨瑾贤不理会父女两的谈话,只是十分开心地逗着吴恬吃面条,的确,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吴恬的。在这个大家庭里,三个儿子生的都是孙子,曾祥梅生第二胎,其目的就是想要个女儿,却偏偏又不如意。大女儿张小英生的虽然是个女儿,只可惜她带了三年,在张小英与程春宝离婚后,程燕还是被她爸爸带去老家九江市生活,一眨眼快六年没看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生活得怎么样。是啊,外甥是条狗,吃了就要走。
杨瑾贤想着想着不禁内心沸腾起来:走就走呗,我的恬恬是永远不会走的。大家都是生活在同一个县城,还能走哪去?可不会像程春宝在车站打工,把刚刚上班在冷冻专柜负责冷饮销售的女儿给勾引去九江结婚,后来在九江生活没几年就又离了婚。想着大女儿不幸的婚姻,老人家真的觉得该好好管管二女儿:那次吴鸣外出中山市黄圃镇打工十个月,张琳勾引男人,被吴鸣凌晨回家过年时抓奸在床,自己狠狠地扇了她两记耳光,打在女儿脸上痛,自己却痛在心里好几年。唉,人哪,为什么会这样?好在吴鸣看在双方所有老人的情面上,才勉强把婚姻继续了下去。因为张毛毛一再强调:一根竹篙撸到秏(方言)——做人要有始有终。后来还是自己发现女儿趁吴鸣外出,偷偷地去医院上了环,在没过元宵节时就带女儿去找县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的亲家,也就是大儿媳的妈妈去做了摘环手术,所以之后就有了吴恬。或许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杨瑾贤更加万般痛爱着吴恬,这应该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