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五年,也就是一九零一年广州黄沙火车站成立。解放后,因一九七四年羊城的广交会而搬迁到流花地区。所以,流花车站就在火车站的对面应运而成。吴鸣从拥挤不堪的人流里左顾右盼,在时有时无的阳光下,时不时地把眼镜推托,努力睁大眼睛寻找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妻子。他很清楚地记得与张琳约好了在售票处的大门口左边等待。
从家乡过来七百三十六公里,道路崎岖,需要十八个小时才能到达越秀南车站,再转公交车到流花车站。吴鸣有点后悔没有约好在越秀南车站等候,但按时间推算妻子应该早一个小时就到了。他耐心地继续寻找,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扑入眼里:齐耳短发,脸色憔悴,眼镜已经滑落到鼻尖。因为身材矮小,穿着紧身衣裤和平底运动鞋,背上的双肩包就显得更大,像活生生地要将她压垮。
“琳琳!”吴鸣尖叫着妻子,猛地扑上去把她和双肩包同时抱起,两人短暂甜蜜地亲吻后就往每十五分钟一趟去顺德的巴士走去。
“爸妈身体还好吗?恬恬怎么样?”吴鸣见她不吭声,就左手紧紧地地握着妻子的右手,右手轻松地拧着双肩包,直到上车也没有松开过。
巴士平稳地行进,张琳靠在吴鸣的胸前,感觉丈夫的心跳:“是去阿强那里还是去你租住的地方?”
“先去出租屋吧。”吴鸣说着把妻子拢了拢:“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打工可不像在家里有时间,头发长,难洗难干,还费时间又让费洗发水。”张琳说着,又问:“你是怎么租到那地方的?”
“同事宋永泉的老乡在那开诊所。刘玉华在池塘边****惹上性病,宋永泉带他去看病时,才知道那里的房租最便宜,一百二一个月。”
“那也不便宜,一年下来也要一千多块。”张琳懒懒地靠着,不想动弹:“公司没有宿舍?”
“可能还要一个多月,宿舍和饭堂就可以用了。”吴鸣说:“我工资比普通员工高一点,这点房租也没什么。”吴鸣摸着妻子的肩膀,感觉到皮包骨:“你怎么这么瘦了?”
“还不是挂念你?”张琳停顿了一会儿,说完微微地闭上眼睛:该死的刘健啊,你这时候又在干什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一幕幕又在脑海里闪现,多么地希望此时就紧紧地依靠在刘健的身边,而不是吴鸣。
“放心吧,有老公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吴鸣说着,心里更加坚定地一定要让妻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细窖在容桂镇来说,是再小不过的一个村落,原本有几户人家,都已经搬迁到镇中心去居住,把旧屋改造后再出租,这也是本地人最大的收入之一。当摩的把夫妻俩送到大门口时,张琳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冲凉。吴鸣告诉妻子:“等五分钟水就可以了,千万别冲凉水,这样对身体不好。”
张琳觉得无聊,随意翻看了吴鸣的日记,看丈夫忙碌着,就又看看窗外几十亩的鱼塘,里面塘鳃鱼和大头鱼正在水面上打起朵朵浪花,有些小鱼还不停地往窗户下游离,就像一个巨大的鱼缸,让张琳尽情地欣赏。
“水已经加热好了,把衣服拿好,过来吧。”吴鸣说着,拧起水桶到大门口旁边的公用冲凉房把水桶放下。出来时与赤脚医生冯建民撞了个满怀:“抱歉,有没有撞伤你啊?”
“没事,你怎么这么激动?”冯建民拍了拍胸前的白衬衣:“来客人了?”
“没,是我老婆过来了,明天去开展上班。”吴鸣微笑着。
“那好啊,听永泉说你只有一个女儿,要不要再生一个儿子?”冯建民笑了笑:“来我这里接生的话一定会很安全。”
“不敢想了,一个孩子都养不好,再生一个那就更要命了。”吴鸣说着,知道这里为什么有那么多超生的孕妇住着,还不时地有人过来流产。见张琳过来,等她进去后就把门关上,在对着出租屋和冲凉房中间的大青石板上坐下,掏出香烟,分别递了支给冯建民和他儿子冯磊。他怕有人偷窥妻子洗澡,因为在这个院落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你个龟儿子,好的没学到,吸烟却越来越厉害了。”冯建民笑笑地骂着儿子:“也不知道说声谢谢叔叔。”冯磊把长发往后甩了甩,嬉皮笑脸地朝吴鸣要了打火机,点燃后就回出租屋里去了。
“老冯,还是你们自在啊。”吴鸣看着冯磊又从屋里出来笑笑地说:“看你没啥动静,一个月就能挣一万多块钱。了不起!”
“看谁挣钱都轻松,轮到自己就知道辛苦。”冯建民笑了笑,圆圆的脸上顿时现出两个酒窝。二十一岁的儿子冯磊与冯建民一点都不相像,两人坐在一起,冯磊尖瘦的马脸让人根本联想不到他们是父子关系:“昨天晚上出去,在中山那婆姨生小孩足足花了五个小时,我是凌晨四点才回来,你昨天晚上去那了?”
“在大舅子家喝酒,一大早就去接老婆。”吴鸣说着用手指了指冲凉房。
“樱花还招不招工啊?”冯建民问吴鸣:“一般的公司我是不会让阿磊去的。”
“没门,我老婆都进不了,听说普通员工最起码的都是技校毕业的。”
“没事,进不进都没关系。我这也要有人看着。前天晚上不是他远远地盯着,没准我的医疗设备和常用的药就被他们搜去。所以我们这一行越来越难做,最怕的就是有人举报。”
“是啊,现在做什么都难。”吴鸣迎合着。
“你们公司的那小伙子怎么会染上梅毒?”冯建民问。
“谁?”吴鸣有点吃惊,但总是听同事们说某某某又去嫖妓,觉得染上这病,也是很正常不过的。
“我老乡宋永泉带来的。”
“不清楚。可能是每天下班后去池塘旁边****惹的吧。”
“如果不是熟人介绍,那种一针见效的进口药是不可能八十块钱能打到。”冯建民说着掏出红梅烟递给吴鸣,吴鸣扬了扬手中的烟,示意还有,冯建民就自顾叼在嘴上,然后又用另一只手上的烟头点燃:“你身边如果有人病了,不管是发烧感冒都可以介绍过来,到时候请你喝茶。”冯建民与人聊天从来不会忘记推销自己。吴鸣点了点头:“行,远亲不如近邻嘛,没问题。”
这时张琳拧着塑料桶出来,他赶忙迎了上去:“衣服洗好了?我来凉吧。凉完去吃饭,休息一下再去阿强那。”
“不用,衣服带去那边凉算了。”张琳看着父子俩笑了笑,又礼貌地点点头,进出租屋拿起小镜子照了照,然后戴上眼镜又照了照,才随吴鸣走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