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传说乙肝携带者包括大、小三阳有近亿人,所以从总体人数上看,这病没什么大不了,乙肝没办法彻底治愈。当然,刘玉华是很幸运的一位患者。经过病毒变异分析和三氧疗法,半年后终于有效转阴。他经历诙谐病情痛苦的心情后,面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那种精神上的痛苦,在父母和姐姐一家人的照顾下,他的人生似乎有了极大的改变。离开樱花离开顺德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当他答应父亲留在家乡教书,决定与姐姐介绍的同镇姑娘张东瑜结婚时,考虑还是回顺德一趟。他此时的心境认为做人一定要有始有终:不管是顺德将他遗忘,还是他要把顺德遗忘,可那一年多来在顺德留下的足迹,是人生最美好也是青春岁月辉煌之极葱葱的刹那。那些人,那些事,在记忆的长河里,将永远挥抹不去:老同学罗国庆只是在电话里聊天多一些,可赵云、谢东、袁芬、陈清珍、方良、吴德品、宋永泉等人基本上没什么联系,特别是吴鸣吴老大,在最窘迫时借的两百块钱,怎么着也要还上;听罗国庆讲谢东与程俊英离婚,也与他有关,那就更应该看看谢东;另外好几次给梁峰电话,都说只要病治疗好了就可以回公司上班。但答应了父亲的安排,就应该遵守诺言,虽然不回顺德去上班,但一定要去看看那些要好的工友们。父母见儿子如此执着,想想他已经答应了婚事,况且张东瑜已怀上了刘家的孩子,就给些钱让他去顺德一趟,权且当儿子去顺德旅游一番,家里也不缺这千儿八百的。
暮色渐渐拉开的时候,他站在大良汽车站感觉记忆空荡荡,那初上的华灯和炫目的各色广告灯,在记忆里怎么也找寻不到当初,只是看见十字路口那高高矗立的灯柱时,记忆才缓缓地打开闸门。他拎着一个简单的小包,任由路灯光将他的影子时而由长慢慢缩短,时而忽地拉得老长老长,往一零五国道高高的圆形的灯柱下走去。
“扑垓,你怎么还没死呀?”罗国庆兴奋地由灯柱下冲过去要抱他,一辆银灰色小昌河忽地冲过,把罗国庆吓了一跳,才把过分激动的心情舒缓了些许:“上午出门,怎么这么晚才到?”罗国庆说着把刘玉华手中的小包接了过来。
“到东圃技院逛了逛,除了见到詹九斤老师外,其他老师一个也没看见,我们的学校一点都没有改变。”刘玉华挺了挺胸脯,笑笑地看着老同学。“你还敢上妓院?扑垓,还怕没死够?”罗国庆哈哈地笑着,知道老同学应该是到天河区东圃的工贸技师学院,同学中都习惯称技院。刘玉华也哈哈地回答:“男人,其实就是难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很想把准备结婚的事告诉老同学,说张东瑜刚刚怀上了他的孩子,但还是忍了。
罗国庆看了看手腕上的飞亚达表:“哟,快七点钟了,没准袁芬、彬哥、赵云和他的广西妞,还有方良他们在海鲜坊等得又要发飙呢。”他说着笑笑地拉了拉刘玉华朝一辆黑色的太子摩托车走去:“这是年前为了方便淑柔生孩子时买的,花了我半年的工资呢。”“哇,还是扑垓你混得好呀。娶了个本地老婆,有儿子,有房子,如今又有车子了,看来是真的五子登科。了不起,老同学!”刘玉华说着跨上了摩托车:“今天怎么这么齐聚?”“为了欢迎你回顺德来呀,扑垓。袁芬起头,我也觉得应该这么做,大家都凑份子。淑柔知道还很高兴呢,没准会介绍个邻居给你认识都不一定。”罗国庆说着,快速扭头给了老同学一个诚实的笑脸。“得了吧。”刘玉华说着接过小包搁在罗国庆的屁股后,又抱着他的腰。罗国庆启动摩托车朝一零五国道驶去:“唉,都是人看人好,生活其实就这么回事,你还是快点找个靓女结婚吧,把你爸妈的心事了了,也不枉做人儿子一场。什么宁缺毋滥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话,到头来终究会害人害己。”
摩托车爬了老长一段坡,到了顺峰山庄大门口,刘玉华远远地看着左边华丽的街灯:“才一年的时间不到,市政府都搬迁到这了,变化太大了。”很多次打电话到刘玉华家里,是他爸妈接的,知道是儿子要好的同学,末了总会顺便说说劝解让儿子早点结婚的话,罗国庆不敢忘怀,不理会刘玉华说顺德的变化,而是接着他想要说的话题:“扑垓,人活几十年其实就这么回事。眨眨眼我们年龄都不小了,我儿子都已经满月了,你比我大一岁,也该想想成家的事了。”“你扑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是不是受弟妹的影响,婚后的男人都这么个毬样?看来你真的是成熟了。”刘玉华说着摩托车已飞速到了容奇大桥。他看罢左边的市政府大楼灯光,又看看右边半明半暗的桥下面,那里似乎有无数女人眼光在关注着他的到来。刘玉华理了理心情:不行,那地方再也不敢雷迟一步,想想近一年来所受的苦楚,不禁想往下面吐一口浓浓的痰:“唉,这个浑浊的世界,究竟要多少的牺牲才会换来觉醒?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要做无谓的牺牲才能唤醒那些白痴,而后又有许多人茫茫然地重蹈覆辙?”罗国庆以为他是在回答他早点结婚的话题,没想到得到的确是如此的回答,不禁皱了皱眉头:“还记得来樱花调试污水处理设备的俩人吗?他们到过樱花很多次,你师父与他关系不错,如今怎么样?”罗国庆说着不再吭声。刘玉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怎么了?”
在快要下完引桥罗国庆才缓缓道:“艾滋病短期就复发,华口水处理设备厂的俩人,你应该见过面的那人,那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现在人都化成灰尽,洁身自爱是做人第一要素,你可别忘了你是世代单传。”罗国庆本想说就是刘钰,但考虑死者的名字不能随意出口,就忍住不说姓名。刘玉华听后很想说从此不再与妓女来往,但还是忍住不开口,知道只有用行动去证明一切才能让老同学明白所有:“我也快要做爸爸了,你就等着我的请帖吧,其他的同事和同学来不来没所谓,你可不能缺席。”罗国庆猛地把前后刹车捏住,俩人不由地往前冲了冲。“气性,你扑垓了?有必要那么紧张吗?”刘玉华脸上挂着微笑眼睛睁得大大的。在昏暗的街灯下,罗国庆看着他瞳孔里两个耀眼的白点:“你什么时候改变了想法?要不我才不跟你啰嗦呐。行!是哥们。”他说着继续往前赶路,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今天晚上陪淑柔过来的邻居看不上他。
经过同事们的聚会欢迎,刘玉华在袁芬家的客厅里睡到上午十点钟才缓过气来,袁芬妈妈煮露露的面条时,多加了些面条,见刘玉华醒来就招呼他吃早餐:“阿芬特意要我为你准备早餐,吃点吧,你现在病情刚刚稳定,需要好好地养着。刘玉华心里非常感激,洗漱后细细品味人生步入社会的同事情谊,感觉友情是那么的醇和,那么的珍贵,或许正如许多人说的一样:是的,小时候,我们常常把“亲戚”看得多么美好和重要。一旦长大成人,开始独立生活,我们便很快知道,亲戚关系常常是庸俗的;互相设法沾光,沾不上光就翻白眼;甚至你生活中最大的困难也常常是亲戚们造成的;生活同样会告诉你,亲戚往往不如朋友对你真诚。刘玉华扒拉着面条又想起为什么要答应父亲留在家乡教学的真正原因:是啊,父亲如果去年答应让三舅的女儿到学校上班,也不至于去拜年都会热脸贴了冷屁股,为了圆父亲的说法,自己去学校上班,那三舅就没话可说。这就是亲戚呀!为了平息舅妈的埋汰,和张东瑜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留在家乡教书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很明智,瞧瞧,这就是亲戚。
大门开了,袁芬吸着鼻涕尖笑着进来:“别忘了付老娘的饭钱,鸭子。”她像《西游记》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一样地笑着。刘玉华含着面条嘻嘻地笑着,他知道袁大姐喜欢玩笑:“你感冒了?”“上次牙疼之后,不知怎么回事老是这样,但只要去冯医生那开点药吃了就没事。”袁芬说着又不停地吸着鼻涕:“鸭子,上次离开樱花,看你病病殃殃、病入膏肓、病魔缠身、病急乱投医、病急乱求医、病从口入、病病歪歪、人就像快要断气一样,让我们看了都快喘不过来气,眼睛是黄黄的,而且充满了血,别提多吓人。”她没心没肺地说着,见母亲冲她一个劲地眨着眼睛,就逗女儿笑了笑,又接道:“鸭子,喜欢吃什么菜,我马上去拿点药,顺便把菜买回来。我可是请了两个小时的假,下午还要上班。”“要不要我陪你去?”刘玉华看着露露在外婆怀里瞪大眼睛:“露露,跟叔叔一起去好不好?”“别,太阳正毒着,又要坐公交,麻烦。”“去细滘也有公交车?”刘玉华感叹容桂的变化:“路那么窄。”“哪呀,人家现在是大老板,在畜牧市场济世堂药店开得老大。”袁芬说着又吸了吸鼻涕:“对了,我出公司大门遇上罗君雨和周洁霞两公婆,他俩说要过来看看你,你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吧,别把那张小白脸给晒黑了,要不然可做不了鸭子。”袁芬哈哈地笑着又吸了吸鼻涕:“不行,老娘要走了,太难受。”她说着又用家乡话告诉母亲有同事过来,留他们吃中午饭。然后转身离去,在要出爱德城时见罗君雨踩着摩托车,载着两手提着水果的周洁霞,就示意俩人先上楼去。
刘玉华没有在袁芬家吃午饭,因为见周洁霞要回家去喂儿子的奶,也就随同着下楼,把俩人送出爱德城。想想昨天晚上王彩明悄悄地告诉他吴鸣的所在,便掏出小小的电话本看了看,他知道现在去北滘,到了那也就快下午上班的时间,还是到了北滘再打电话吧。当他步行到一零五国道搭上去广州的过路车时,看着公路两侧新林立起来的高楼大厦,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特别是想着罗君雨脸上不再是傻傻的的笑,而是落落大方,待人以微笑,不用说也是周洁霞改变了他,但确切地说应该是顺德改变了他:他都能定居顺德?凭什么我就不能?就像老同学一样,这都是婚姻的促使。他想着想着眼睛有点困困的,担心会睡过头,就努力朝远处眺望:算了,既然答应了父亲,那就不能往这方面想!咦,师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大家都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高高在上,是不是真的这样?他想着想着,恨不能马上见到吴鸣。
到了北滘工业园,正是午饭的时间,他没有立马给师父电话,他知道吴鸣有睡午觉的习惯,便到工业园生活区转了转,见一家装修较好人少的店铺,进去要了份五块钱的快餐。他清楚那些人潮涌动的地方大都是两块或三钱快餐的地方。在刘家,就自己一个男丁,虽然阿逸怀上了孩子,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受感染,为了新一代,目前身体可是重中之重,所以即便是花了他人一天的饭钱吃一餐饭,刘玉华一点也不心痛,相信父母就是知道也会认为他做得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