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擦黑,在容奇路济世堂右边的畜牧市场,大门门楣上四个圆形大字已被一串串腥红色的小灯珠一闪一闪地印戳着。参合着药店广告牌霓虹灯的光和刚刚亮起的路灯的光,它就显得没有什么生机一样地摇摇晃晃起来。吃过晚饭的冯磊有点百无聊赖,因为覃旭婷四点钟交班后,边缘爱就与冯建民在埋头盘点,或偶尔接待几个零星的客人。宋丹丹下午被她妈妈带到爱德城去了,是因为冯建民告诉了亲家母:要使胎儿安安全全,女人怀孕前三个月最好不能有性生活。所以冯磊就感觉到无聊透顶,总是看看边缘爱穿的白色高邦皮靴,他清楚那是冯给建民她买的:女人那样穿着会舒服吗?不嫌脚热?是不是想把一米五几的身材垫高些?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大门口左边的竹藤椅上坐下。刚刚落座没一会儿,皮夹克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磊磊,赶紧去老地方拿一个货送到狮山公园大门口边,童年耀在那里等你。”冯磊一听是徐曼丽的声音,就堆起了笑容:“曼姐,知道了,我现在就搭摩的过去。”他见过童年耀一面,按说他是从来不在容桂附近交货,因为在容桂呆久了,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都容易遇上熟人。今天徐曼丽这样安排,倒让他有点为难起来:这是老大的意思?还是她临时脱不开身?
“别,还是坐公交车过去,一切按老规矩办,一定要他转交孙武去送到客人手中。”冯磊知道这一行送货的规矩,就冲手机里的声音甜甜地回道:“曼姐,我会仔细观察的,你放心好了。”他说完就把手机给掐了,回头冲大堂里叫了声:“爸,我出去办点正事。”
冯建民埋头和边缘爱在核对账单的数目,头也没抬就回道:“龟儿子,早去早回,你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可别在外面撒野、惹是生非。”冯磊每每告知冯建民要出门,他都会丢下这句话,只是在他和宋丹丹订婚后,就又在这句话里才会加上——你是有老婆的人了。
傍晚时分的公交车有点拥挤,但对身材一般而且偏瘦的他来说,毫不费力就挤了上去。他到唐元杰那拿了一个货,在到花溪公园下车后,心里不停祈祷:千万别遇上熟人!赶紧交货收钱了事。
人们很多时候心中的想法都会事与愿违,冯磊也不例外。当他穿过花溪公园广场正准备到狮山公园台阶前的大门时,还是碰见了罗君雨和周洁霞夫妇。
“磊哥,这么巧。”罗君雨落落大方地叫道,与刚刚到顺德时判若两人:“有些日子不见都大老板派头了。”他说着,周洁霞也笑笑地点头,并把挽在罗君雨手臂上的手放下,然后轻轻地抚摸隆起的肚皮。
“哪呀,混口饭吃。”冯磊笑了笑,眼睛很快将四周扫了一遍,见西装革履中分头的童年耀和其他的游客正拾级而上,身后的影子被明晃晃的路灯光给拉得老长老长:“哟,阿霞已是准妈妈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前天遇见你爸爸,他说你也订婚了,正月间就办酒席,是回家乡去摆酒还是在这边办?”罗君雨笑笑地问。
“不管他,反正由我老爸决定。”他说着也回笑:“年关又到了,你回不回去过年?带这么漂亮的老婆回去,一定会把村里的年轻崽们羡慕死大半。”他说着又瞄了眼台阶,见童年耀已上到山顶,正往右边小道而去,他知道肯定是去另外一个小山头的凉亭后面等候。
“她这身子,哪敢奔奔波波呀,现在店里都是我两个妈妈打理哇,我爸爸、妹妹和弟弟都过来过年。”罗君雨说着,心里觉得十分惬意:“你回不回去过年呀?”
“不一定,到时候再说。”冯磊有点焦急起来,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握着那个用锡铂纸包着的圆饼,手心里都出汗了。心里不停地埋怨徐曼丽不应该让他这样送货:“我上去方便下就回来。”他说着指了指右边的小道:“那拐弯处有公共卫生间,你们到广场去等我吧。”说完没等罗君雨回话就箭一样地冲上小山道路。
十几分钟后,冯磊一身轻松地在七彩斑斓的广场与罗君雨和周洁霞慢慢散步着。两个男人拉呱着家乡话,有时候怕周洁霞听不懂就插上些普通话。冯磊一边聊着天,一边注视着狮山公园大门口方向,见西装革履的童年耀出来打了辆摩的往樱花方向而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干这一行,开始他根本没有害怕的概念,只要有钱收就欢天喜地,不知道为什么越干就越害怕起来,比去三洪奇那一趟还觉得恐惧,总感觉时时刻刻会有警察或便衣在窥视着一样地难受。他时不时拍拍左胸口鼓鼓的地方,是呀,就那么一个一百克的东西,居然可以换来一万多块钱,那可是普通打工崽两年不吃不喝的工资呀。想到这,他又信心百倍起来。
三十出头的童年耀回到细滘出租屋,将门反锁后小心翼翼地把锡铂纸打开,在昏暗如老人失神般的灯光下,用小朔料片轻轻地刮着圆饼上面,很快周围就有白白的一层粉末形成。他用镊子将圆饼夹起,把周围的粉末慢慢倒入准备好的另几份五厘米正方形的锡箔纸上,又将圆饼重新包好,一切整理妥当,就不慌不忙打电话叫孙武过来。
骑摩托车过来的孙武矮矮胖胖,脸色煞白煞白,在过道昏暗的灯光下有点蓝蓝的色彩:“哥,有多少货?”他一进门,把门反锁后就低声问童年耀。
“这个大圆饼是送鹿茵豪园的,老顾客,二万八,交货收钱。爱德城一份,非一般三份。收了鹿茵豪园的钱先回来,再送其他几份,我出去还有点事情要处理。”童年耀简洁地说完把货交给了孙武,两人同时各自骑着摩托车出了大门。
都说人生有缘处处会相逢,三人在花溪广场散步,因为两个男人用的家乡话多,周洁霞就四处漫不经心地张望,没想到看见付勇贵正牵着女朋友的手在溜达。
“阿贵,你怎么在这里?”周洁霞平静地看着付勇贵先开口。
“这是我女朋友,她家就在附近,也是淑柔的邻居。我基本上每天下了班就会在糖厂坐船过来。”他看着周洁霞隆起的肚子,惋惜从广州工贸技师学院追到顺德樱花都追不到她,还好此时有披肩发瓜子脸的女朋友向瑾正在身边,要不然男子汉的尊严可就荡然无存:“你怎么也在这里?”
周洁霞礼貌地冲向瑾点点头:“我在文明路口那边住,今天白天睡多了,所以就让君雨陪过来散散步,我们都去那歇歇脚吧。”她说着用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百草堂。最后五人就走到了一起,同时进了百草堂,到里面各自点了些食品和滋补汤等围坐在一起。
在优雅的环境和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付勇贵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周洁霞的脸蛋:“在学校几年,你是我暗恋的女生。为了你,我放弃了留在广州工作的机会,没想到进了樱花又被霸道的郑洪美给开出公司。其实离开樱花的那天,我就知道今生再也不可能与你在一起了,老同学。”付勇贵说着看了看身边的向瑾:“还好,上帝关了一扇门,又把最美丽的一扇窗向我敞开,也多谢罗国庆和刘淑柔。”他说这番话,也是在对向瑾讲故事一样。最后他极为大度地对罗君雨笑着说:“你真是太有福气了,以后可要好好善待阿霞。”他说着又看了看向瑾:“你们都是本地人,可以作为姐妹来往呀。”
向瑾是挨着周洁霞坐,两人笑笑地同时都伸出手握了握,就开始用容桂话聊天:“淑柔姐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见到她了。”周洁霞仰靠在靠背椅上,肚子越发显得隆起。
“她现在也和你一样,预产期在下个月吧。”向瑾微笑地说着,喝了口乌骨鸡茶树菇汤,又看了看周洁霞身前的汤:“你也多喝点,这时候可是两张嘴呢。”
周洁霞同样微笑着:“我妈妈说不要太营养了,到时候怕难产。”她说着脸上泛起了准备初为人母的红晕。
罗君雨和冯磊根本听不懂,付勇贵也只是一知半解,只有偶尔插几句话,问问罗君雨在樱花上班时候的一些事,最后才把他已经提升为糖厂供销科负责人的名片分发给三人。几个人坐着吃完了点心,不知不觉就快十点钟了,周洁霞一个劲地催罗君雨回家,并要他把剩下的汤渣吃掉:“别浪费,也给你补补。”几个人都笑了。
罗君雨落落大方地嚼着:“你白天不是睡了好长时间吗?医生说要多休息也不可能一天睡十几个小时吧。缺乏适当的运动其实对胎儿也影响不好的,你说是不是?”他说着看了看冯磊,希望他能够说服周洁霞。
“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她真的感觉到累了,就要好好休息。多去医院检查检查,我看你这种情况,应该去医院吸吸氧,对胎儿会有很大的好处。”人说久病成医,冯磊跟着冯建民这么些年,接触过不少孕妇,也听懂得些怎么看孕妇身体的状况。他说完从胸前皮夹克里抽出张粉红色的百元大钞,向服务员挥了挥:“时间不早了,我们以后多多联系。”三个男人争相要买单,服务员最后还是收了冯磊的钱。因为他发了狠话:“你要敢收他们的钱,我们以后就不来你这,要不要我让人来砸你的店呀。”
结完账冯磊走在最后面,看着两个女人又嘀嘀咕咕说着些开心的话,就向付勇贵和罗君雨告别:“你们都成双成对,我也该找我的另一半去了。”他叫了辆摩的,没有去爱德城,而是直接到畜牧市场去找了位小姐。他和鸡婆疯狂了一回,就把去花溪公园送货的担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觉得人生要及时行乐才对。
完事已是凌晨时分。他打开济世堂的小门准备进去,最后回头看了看畜牧市场刚刚亮起的一排排橘红色的灯光和几盏耀眼的白炽灯灯光,他知道很快就又有猪的嚎叫和牛的哀鸣出现,再过个把个小时,这里就又会是车水马龙,。因为容桂镇的大超市和所有大大小小的菜市场的猪肉和牛肉都是从这里批发出去的。在回他的小房间时,冯磊看到那双白色的高邦皮靴倒在冯建民的床脚下,床上还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不由地偷地笑了起来:老牛吃嫩草。
冯磊也没有洗脸洗脚,把外套脱了就躺下睡觉,心里还不停地想着一个黄段子:男人二十哈巴狗,整天围着女人走;男人三十是猎狗,吃了一口又一口;男人四十是疯狗,见了女人就想搂;男人五十是癫狗,整天带着伟哥走;男人六十是死狗,只能摸摸小姐的手。老爸应该是疯狗呢还是癫狗?唉,不管他是疯狗还是癫狗,就由他去吧。反正离死狗也不远了,没必要破坏他的情趣,冯磊想着想着就渐渐地进入了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