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练带回消息,钱无布和王一程去找郭令理论,言语难和,大打出手,不欢而散。
纪采哑然而笑,郭令甘愿吃这个哑巴亏,看来与师父之间果真渊源非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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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连续几年当选“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其颁奖词为:这是一座让南来北往的游子们,可以诗意地栖居的地方。如今梦幻般的站在西子湖畔,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纪采心跳加速,无言的感慨与赞叹,唯有默默流连,希望永远不要忘记曾经来过,第一次感谢这场飘转轮回。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羌管弄晴,菱歌泛夜,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柳永的描述并非夸张,如果古代也有类似评选,它依然当之无愧。
…………
楚楚可人更是毫不掩饰惊慕艳羡,翩翩乐然的穿梭在街头巷陌,时不时就把纪采丢得远远的。
野旷天低树,青山郭外斜,悠然解茶香,而无车马喧。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哪有文字五千卷!
坐在城外茶肆,清香满口,纪采此时分外遗憾无出口成章之才,脑中更是只有诗词三两首,想剽窃先人成果都难。
…………
“听说了吗,灵瑞又现了!”
“前两天老张头打渔,未等撒网,早跳进了一船白鱼。报到上头,县太爷赏了五两银子!”
“有你们不知道的呢,不光这里,泰山还有鸾鸟飞舞呢!”
几个人的窃窃私语打断了纪采的胡思乱想。
“我也听说,东宫,”说话的人声音更低,“曾经有火光入殿。”
“唉呀,那不是天子气……”
“快闭嘴,你不要命了!”
……
纪采无心再听下去,站起身,祥瑞适时而生,太子应该摆脱困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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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回山庄,我带楚楚可人再去其他堂口看看。”
“庄主,方总管临行前特别嘱咐属下,一定要安全护送庄主回庄,巡堂之事不如等回庄之后再由总管安排。”郑青苦劝。
“不用担心,”纪采递给郑青一张叠好的纸,“把这个交给方总管。我会尽快回去的。”
“庄主!”郑青无可奈何的给沈练打眼色。
“由属下带几个人一起随行吧。”沈练倒很明白纪采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
“沈练!你……”郑青一听更急了,“庄主,要是再发生被袭之事,属下等如何担当得起!”
“沈练也不用跟着,就这么办吧!”纪采拿出领导的架势,板着脸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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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天降祥瑞,原本备受质疑的两位太子妃获得认可,她们的父亲肖建正连升三级,调回京城任兵部参知,成为手握兵权的重臣。朝廷发布开荒拓地等一系列新政,不少在京文武官员被下派到各地督办,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
不过这些消息,纪采只是近几天才知道的,所以更不愿意宅在山庄里,两耳不闻天下事。
若非考虑路上的不便,纪采其实是希望与沈练同行。楚楚可人看起来比她还不谙世事,雀跃欢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三个人一路打听一路行,全当自助游了。
本来心情是平静而放松,可是又一个无意中听到的消息让纪采郁闷起来——长公主殿下将于仲秋之日下嫁宗正卿韦绣之子平益将军。
“我以后不会再嫁人。”明玉的哀恸与无奈还历历在目,如今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等待再披嫁衣?
…………
纪采勒住马,才发现月光已如水一般的泻了下来,空寂的林中发出凄啾的虫鸣。
茫茫今夜,飘来的是谁的绝唱?
轻风拂耳,似乎声声都是悲伤的叹息。
“庄主,咱们好像错过宿头了。”楚楚可人气喘吁吁的赶上来。
“去那里看看。”纪采一扬马鞭,指向左侧一团黑影。
那是一座残垣古屋,仿佛飘荡在月光之海的孤帆,阴冷幽旷,门扉虚掩,隐隐约约的充满着幽魅。
“庄主,属下先去查探。”楚楚可人下马,点燃火折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啊!”
可人的一声尖叫,吓了纪采一跳,几步冲进屋内。
浓重酒气夹着血腥扑面而来,可人半跪着,高高举起火折子,满脸的焦急。
昏黑光线下,纪采只能看见一个男人的大半个身子,横没在十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子中间。
“庄主,救救他吧!”
“什么人?”
“是曾经救过我的恩人大哥,他的身子好烫!啊!好多血!”可人哭了出来。
纪采目光一扫,“楚楚,去看看隔壁房间。”
“里面有张床,不过很破。”楚楚匆匆回来。
“你赶紧收拾一下,可人,咱俩把他抬过去!”
三个人借着破窗洞透过来的一点月光,磕磕绊绊的把人给搬到床上,木床吱呀个不停,几乎要被压散架子了。
总算楚楚很有眼力见的迅速点了根蜡烛,增加些亮度,但摇曳的烛光下,须发蓬乱酒气冲天的那个人看起来更像鬼……醉鬼了。
“把这个药丸喂给他。”纪采把丹药递给可人,右手抚上那人右手掌心,将一股热力缓缓的输了过去。
可人将药丸用水化开,小心的拂开那人遮住了面庞的发丝,把药喂进去,顾不上擦拭连成线的泪珠,轻轻的抚着他的胸口。
“放心,你的恩人大哥无性命之忧。只是肺气耗伤,加上湿邪日久,故而心神消沉,发热昏仆。”纪采搭脉片刻,安慰着可人,起身走了出去。
楚楚已经燃起一堆火,神色沮丧的擦拭着一把木椅子,嘟囔道,“今晚只能挨饿了,什么吃的都没有。”
“你收拾一下去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纪采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一堆酒坛子。
“庄主先坐这休息一下,我去清理杂物。”楚楚倒是很机灵,把椅子搬给纪采,跑进跑出的将酒坛子都扔了出去。
卧房里“咕通”一声,传来可人的大声呼叫,“恩人大哥,你怎么了!”
纪采和楚楚跑进去,那个男人滚落在地,混沌不清的说着,“走……走开!”
可人忙不迭的去扶他。
“真难缠!”楚楚不满的嘀咕着,上前帮忙,也一声惊呼,“庄主快看!这人不就是那人吗!”
“哪个人?”纪采凑近了仔细看去,“楚楚,你把蜡烛拿近些。”
可人之前很细心的把她的恩人大哥散乱的发髻重新梳理了一番,面部擦洗干净,所以纪采也认出了他,心中震惊,竟然是——何乃元!
三个人连拉带拽的又把何乃元弄上床,一时间面面相觑。
“是他救的你?”
“是,若不是恩人大哥,我可能再回不了山庄了。庄主,求求你救救他!”
“他并无大碍,虽有几处剑伤但不严重,不过酒气侵淫,气机郁结,好好休养一阵子就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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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纱般的晨雾一点点渗进房间,百鸟的啁啾中,几颗残星隐入淡青的天光。
一夜浅眠的纪采替还在酣睡的楚楚掖了掖衣角,走进卧房。
可人半倚在床边,整夜未睡的样子,看见纪采进来,赶紧站起身,勉强一笑,“恩人大哥身上不热了,可还是神志模糊。”
“天亮以后去找辆车,把他送到镇上,抓几副药,养息几日,很快可以康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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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虽然何乃元看起来身体已经恢复,却始终昏沉不醒。
纪采也搞不明白了,连找几个大夫都说不出个缘由。
“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此人乃五神俱失之症,心无所倚、神无所归,似是一心求死!治病必求于本,心病还需心药医。”一位老中医最终确诊。
“那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可人颤颤的问。
老中医摇摇头,“阴阳自和者必自愈。外药为辅,谨察阴阳而调之,以平为期,还要仰仗病者的自我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