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慢慢冷去,整个世界都随着她冷去……周围死寂一样的黑暗,这模糊而柔软的黑暗涌上来,将他陷入其中,无边无际的黑暗,永生永世,他亦无法挣脱……
方齐云听到了枪声,急着跑了过来。
徐绍安也从外边赶了过来。在内院外的花廊下,齐齐停下脚步。
眼前的景象把他们惊呆了。静姝躺在沈寅初的怀里,猩红的血流了一地,顺着地砖的沟沟壑壑弯弯曲曲的绘成一副狰狞的画。
而沈寅初紧紧的抱着静姝,身上沾染着血,时间久了凝结成黑褐色的血块,衬着姜黄色的军服。亮闪闪的绶带。月光底下有一种异样的妖艳和诡异。
就这样失去她了吗?
沈寅初渐渐模糊了双眼,一滴滴叫做眼泪的液体渐渐的涌了上来。
如果这是你给我的惩罚,那我宁愿不要天下。
“静姝,你给我起来,你不要走,你不要……”
沈寅初抱着她发出一声嘶吼,“你是我的,你答应过我的。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你为什么要抛下我?顾静姝你起来啊。”
“她已经死了,你把她交给我吧,我要带她回家。”
耳边传来一声清冷带着怒气的声音,沈寅初抬起头。眼睛凌厉起来愈发抱紧了怀里的人:“她是我的人,你不行带她走,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沈寅初的妻子。”
“你给过她快乐吗、?你一直在逼她,到死你还要困着她。”
一阵凌厉的掌风袭来,沈寅初不避不躲,生生的受了那一拳,嘴角漫出一丝血。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大哥,我不会让静姝离开我了,你想都不要想了。”
冯玉棠冷冷的笑了,声音在这寒风月夜中显得愈发诡异。“沈寅初,你杀了我的逸之,可你的报应也来了,静姝死了。带着你的孩子也死了。两个多月的小宝宝,一起……死掉了啊。”
她爱怜的摩擦这怀里逸之的额头,脸上浮着温柔的神色,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冷战不已:“逸之不怕,姑姑已经带着小宝宝去陪你了。你有伴了。逸之……我的逸之。”
沈寅初看着怀里的静姝,脸上干干净净的,如同睡熟。脸色恬静如同婴孩。他心里害怕,不敢深想,那个隐约的念头像要把自己逼疯。
他摇着头怒道:“不要说了,不准说。”
冯玉棠抱紧怀里的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沈寅初啊,枉你聪明一世,你亲手逼死了你的妻子和孩子。噢,不对是亲手杀了你的两个孩子。你不知道吧,静姝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这一枪,带走的可是两条命。静姝想来肯定是寒了心,你不知道她多喜欢肚子里这个孩子,她既然能亲手杀掉,那定是恨毒了你。你不是听她说吗。要是从来一次,她不会见你。你听到了吗?她恨你。”
冯玉棠自顾自说着,丝毫不顾及沈寅初越来越冷的脸。
她是戏曲名伶,天生一副好嗓子。这个时候竟对着他唱起来了《狸猫换太子》“谁料大祸从天降,不幸娇儿一命亡。万事不由人做主,十年心血梦一场……”
顾镜声看着地上的静姝,又看着犹自抱着孩子疯言疯语的冯玉棠,又想着家中的亡父。只觉得一阵心痛,像是一个家瞬间在自己眼前分崩离析,自己能抓到的只有虚空,而那个罪魁祸首,也坐在地上抱着静姝不松手,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也是那样悲伤。
这一切都是天意罢,一切都是孽。
他轻轻的拥住冯玉棠,看着怀里的逸之,他还那样小,今早还在自己怀里嬉笑,到了晚上竟成了这般模样。忍住伤心,垂着眼拢了拢冯玉棠的衣襟温柔的说:“乖,回房去吧,逸之该冻着了。外头这样冷。”
冯玉棠眼底的泪水泫然欲泣,对着他轻轻的弯起一个凄惨的笑:“镜声,你照顾好他……逸之他……很乖。”
她忍了忍像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恋恋不舍的将逸之递给他。
顾镜声小心翼翼的接过去,就这么轻轻的分量让他周身一软,这是他的儿子,可是……他的生命竟截止到了今日。他本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以后都成了泡影。
这样小小的一只,他几乎都要忍不住。他的家,从此不再完整。自己的肩头的担子也愈来愈重,顾家要靠着自己,玉棠也不能没有自己。这一切都是悲惨的,但自己不能倒下。
他扶着玉棠一手抱着逸之,一步一步的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脚底的路像是被家人血肉浇筑成的。没走一步心脏都像是被撕扯,可不得不走,即使艰难,可知道背后还站着父母在看着自己。
沈寅初坐在地上像是早与静姝融为一体,他静静的坐着,似乎连眨眼都不会,徐绍安走上前去,轻声说:“公子爷……少夫人,已经……公子爷,节哀。”
沈寅初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坐着,他摸到她今日穿的旗袍,是天青色石榴缠花的暗纹锻,触手冰凉,像是抚上一层暖玉,冰冰凉凉的,丝滑的仿佛握不住。
他想起来了,当初在那曲廊上遇到她的时候,她穿的也是缎子,那铁锈红的颜色,衬着她明眸皓齿,十分的机灵,记忆中她再也没有穿过那样鲜艳的颜色了。也很少露出畅快的笑了。
他把头埋进她的发里:“静姝,我欠你的这样多,你竟不肯原谅我。连着孩子你都不肯留给我。你真的这样记恨我吗?”
方齐云看着他,脸上的脆弱一览无余,心里也痛心静姝的决绝。忍了忍看,开口:“公子爷,你把少夫人放下吧,你这样少夫人走的也不放心的。”
“滚。”
沈寅初看着怀里的她,衣襟上似乎还带着微微的栀子香味,几乎就能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眼角微微沁出微湿的泪意……
终于是完了,她与他的一生,那么多的牵绊,嗔恨痴念,恩怨别离,都结束了。
这短短的一生以如此痛苦的方式来斩断他与她的一切。命运这样的干脆,带走了他余生所有的快乐。
沈寅初看着怀里的静姝,衣襟上似乎还带着微微的栀子香味,几乎就能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眼角微微沁出微湿的泪意……
终于是完了,她与他的一生,那么多的牵绊,嗔恨痴念,恩怨别离,都结束了。
这短短的一生以如此痛苦的方式来斩断他与她的一切。命运这样的干脆,带走了他余生所有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