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是顾长明的生日,这一年顾母新丧,顾府一下子冷冷清清,十二日,静姝便想着回睢阳去,这日收拾得当,静姝走到书房,敲了敲门。
沈寅初没有抬头,轻轻的笑着:“你不是从来不知敲门的吗?”
静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不是说自己,肯定是那位万小姐吧。
呆呆在站在门口不知该进去还是该退出来。
沈寅初见长久没有听到回应,抬起头看,竟是她,有些荒唐的欢喜,又看她脸上极不自然,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免有些尴尬,站起身来,清咳一声。
“怎么了……”
静姝最近又是瘦了许多,一张脸尖尖的,眼睛显得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站在门口不自在的捏着衣角,轻声说:“父亲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回睢阳住几天。”
沈寅初有些恍惚的叹息,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令人恼怒的失落,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不问?”
静姝刹那间有些失神,声音微不可闻:“问什么?”
他要自己问什么?问他这些日子宿在哪里?还是问他为什么带了个女人回家……
静姝忽的生出一股子倦意来,垂着头不再去看他。
沈寅初看着她心里不可制止的翻滚着痛楚,她是他心里藏在最深处的梦魇,有着让人心疼的魔力,可看着她身影单薄,垂着眸子站在面前,想伸出手轻轻拥她入怀,她却本能的往后一缩。
他的手扬在空中,只能渐渐地握拳,缓缓的垂下,心渐渐的发紧,她就这样不在乎自己吗?任由他带别的女人回家,任由自己夜不归宿。
连问……都不屑问了吗?
沈寅初想到这有些灰心,心里思潮起伏,极力的忍耐着,静姝听着他的呼吸声逐渐沉重急促,到后来渐渐平静,终于移开目光,看着沈寅初,轻声说,
“我要走了,你……”
沈寅初看着她,眼中带着恍惚的期翼,他一眼不眨的看着她,静姝却靠在门上淡淡笑了,明眸半睐,笑意慵倦,像是叹息,
“我要你好好的。”
说完也不再说话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寅初愣了愣,呆在原地,不知为什么就笑起来,眉目间仿佛春风拂过,终于舒展开来。
过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来,叫着人,徐绍安本就在不远处办公,听到他说话,立马跑过来:“公子爷有何吩咐?”
沈寅初脸上掩不住的喜色,笑着说:“少奶奶已经走了吗?”
徐绍安知道他们之间闹了别扭,这样子突兀的问话,倒使他摸不着头脑,只好如实说:“少奶奶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发了。”
“恩。”
沈寅初点点头,抬起头笑着说:“备车吧……”
“呦,这才分开多一会啊,就舍不得啦。”
徐绍安回过头,一看万毓纾倚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沈寅初。
已经是十月中了,她倒像不怕冷一样,依旧光着腿。头上缠着的如意髻一丝不乱,媚眼如丝,笑的嫣然。
徐绍安赶紧垂下头,退了下去。
沈寅初看了他一眼,眉头皱着,带着几分不悦,淡淡的问:“你来干什么。”
万毓纾笑着看了他一眼,也不睬他,自顾自坐到沙发上,从那果盘里剪了一个橘子,慢慢的剥开吃了,不住的赞道。
“真是甜。”
沈寅初脸色变化未定,看着她慢悠悠的笑了:“你又要搞什么鬼。”
万毓纾明眸流转,笑嘻嘻的对上他的眼,“噗”的笑出了声,慢悠悠的说:“你也用不着这样对我提防,我又不会吃了你,更不会吃了三少奶奶。”
沈寅初“嘿”的一声冷笑,眉间尽是厌烦与嫌恶,慢悠悠的说、
“等这件事做好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万毓纾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又笑了,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似嗔似怨的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浪荡公子,难不成我与你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我可不甘心。”
沈寅初轻轻拥住她的腰,懒洋洋的笑着说:“难不成你还想要我迎你进门?”
万毓纾听了这话,掩嘴笑道:“我可是个没福的,这少奶奶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又瞧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他的下巴,轻轻笑出了声:“我呀,只求你能大发慈悲,让我多活几年。”
沈寅初放下手,坐到沙发上,慢腾腾的取出香烟匣子,自顾自燃了烟,吸了一口,吐出了烟圈,好似轻描淡写的说:“你倒是识趣。”
万毓纾像是没有听见,伸出手把玩手上那金刚钻镯子,那些钻石细细密密的闪着光,像是垂着的一排排细泪,她的一双手生的雪白,带上那镯子,更是显得皓腕凝霜雪。
半晌,对着沈寅初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一句:“你瞧,我这镯子好看不好看?”
沈寅初抬起头看着她,像是看不明白她,过了一会慢慢的笑出了声:“你带什么都好看?”
万毓纾却不看他,自顾自摆弄着,十指涂满蔻丹,红艳艳的像是要渗出血来,一圈一圈的转着,忽的笑了,慢腾腾的说:“那个宝贝可就藏在镯子里。”
“什么?”
沈寅初站起身来,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万毓纾倒卖起了关子,对着他咪咪的笑着。
“怎么?着急了?”
沈寅初看着她,将嘴里的烟取下来,往那水晶缸里一扔,眯着眼说道:“当初可是你要替我做事,这个时候给我打什么哑谜。”
万毓纾笑起来。
“我是栽你的坑里了,只是事还没办完,你就想着把我轰出去了,我可是怕的紧。”
沈寅初听她的揶揄,神色竟是十分的从容。
万毓纾看着他完全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叹了口气,自己是闹不明白他。
笑着走到了他身旁,像只猫儿一样慵懒的倚在他肩上,说:“昨个半夜,孟柏寒手底的张敏德被抓着了,拷打之下说那宝贝藏在镯子里。”
说着笑出了声。
“你说你那姐夫,心思可真是精巧,谁能想到藏在那里。”
沈寅初听了像是在沉思。
“张敏德人呢,我要亲自去审审他。”
万毓纾掩嘴笑道:“你这个时候倒是蠢了,怎么会还留到这个时候,他趁我们不注意,偷偷的吞下了小糖丸,立马就气绝了。”
沈寅初脸色凝重,不再说话。
万毓纾却像是得意了,趴在他耳边撒着娇:“这下你可要怎么谢我。”
沈寅初微微眯着眼,伸出手搂住她神色难得的温柔。
“等下让齐云陪你去百宝楼转转,用不着给我省钱。”
万毓纾笑着摇了摇头,耳朵上细金丝流苏,柳丝似的软软拂在她颈中,倒衬得粉颈如玉,凝白如脂,她这一笑,媚态横生。
伸出一双粉拳,打在他身上,娇嗔:“你这个人,可真是坏,我可不准你这么便宜行事。”
沈寅初笑了笑。“那你要如何才算处置我呢?”
万毓纾嘴角蕴笑,笑吟吟的说:“我要你今天好好的陪我一天,就一天。”
沈寅初脸上的笑淡了下来,“你就这样便宜我?”
万毓纾淡淡的笑了笑:“等事情一成,咱们也算分道扬镳了,我就这么个要求,你都不肯答应吗?”
沈寅初思忖着,懒洋洋的笑了笑。
“你这个人可真教人闹不明白,你明知道我对你,并无真心,还这样算什么意思。”
万毓纾叹了口气:“不光你闹不明白,连我自己也是不明白的。”
沈寅初挑一挑眉:“这个交易倒是不错。”
万毓纾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笑了笑。
“要是听起来,也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