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朗气清,秋高气爽,心莺看天气不错,便在静姝面前念叨着。
“小姐,你日日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对孩子实在是不好,今日天气这样好,不如出去走走吧,院子里的绿云可开的正好呢。”
静姝拗不过她,自己也觉得乏闷,便点点头:“那就出去走走罢。”
心莺笑着答应了一声,替她拿了一件披风,二人相携来到了院子里。
金秋十月,院子里各色的花儿倒是开了不少,姹紫嫣红的花儿聚在一起争奇斗艳,静姝穿了一件穿着一件家常天青色暗花纱的宽袖大襟,底下系着梨花白铁丝纱裙,以前的那些显腰身的旗装是穿不了了,现在扶着肚子站在花儿中间,脸上终于浮着几分笑意。
天井里的青石板地洒过水,腾腾的一点蒸汽,夹着花香往人身上扑上来。
沈寅初站在凉亭外不由的看痴了,她扶着肚子站在花丛中,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周身散着将要为人母的光辉。沈寅初眼中闪着光,可伸手拥住他,又怕自己一出现,她脸上的笑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眉宇间竟是无尽寂廖与落寞,良久,终于掉过头,慢慢的走了。
“呀,小姐你看,那里卧着一只好大的猫。”
心莺对着静姝叫道。
静姝往那里一看,花丛中果然卧着一只雪白的狮子猫,胖乎乎的煞为可爱。
静姝微笑着问:“这是哪里来的小东西?”
心莺笑着说:“管他那里来的,在咱们府上,肯定是哪个小厮偷偷养的呗,我去给捉来给小姐玩。”
说完,大着胆子走过去,那猫好似不怕人,被心莺抱着温顺的叫着。
静姝看着她抱着猫,也伸出手去,想摸一摸。
“住手。”
传来一声娇柔的轻喝。
那只猫儿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声音,登的一下跳了下去,静姝还想抱住,却倏地被抓了一道血痕,静姝吃痛,立马缩回手,可手背上的血却流了下来。
心莺看到这幅模样,也吓坏了,手忙脚乱的拿着绢子给她包扎,万毓纾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抱着猫儿走过来,看到她的手,也满是歉意,笑着对着静姝说:“真是对姐姐不住,都怪雪团这个畜生,害得姐姐受了伤。这畜生也真是死了。”
静姝不愿见她,更不愿意和她多说,只扶着手别过脸去,轻声说:“没事的,一点小伤。”
说完就拉着心莺,就要走,万毓纾却叫住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一只手抱着雪团,那雪白的毛,几乎要和狐裘披肩融到一块,温顺的趴在她胳膊上,万毓纾抚着雪团,笑着说:“这畜生误伤了三少奶奶,姐姐大人有大量,可以饶了他,我的眼里却是揉不得沙子,这只猫是留不得了。”
说完抱起那只猫儿,转身直接丢进了湖里,那猫儿在湖里挣扎了几下,便沉了下去。静姝看了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的捂着嘴,后退了几步。
静姝睁着眼,眼底噙着泪,指着她,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好狠的心,它不过是自保,你……你又何苦伤他性命。”
万毓纾瞧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慢悠悠的说道:“已经不中用了,它的命是我给的,可它不知好歹,命自然也要由我来取,三少奶奶不会连一只猫都要和我夺吧。”
静姝听她这样说,眼底神伤,心里波涛汹涌,不再搭话,转过脸去却见沈寅初急匆匆的奔了过来,想必他是担心万小姐的吧,静姝这样想,心里更是被捅了几刀一样难受。
沈寅初走过来,见静姝脸色煞白,手上包了一块绢子,上头沾满了血,万毓纾好端端的站在后面,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沈寅初心中气恼,心疼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伸出手扶住静姝,顿了顿又放弃了,沉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这手是怎么回事?”
静姝垂着头不去看他。
心莺却一声哭了出来,“姑爷,你不知道,我在这里看见一只猫,事先也不知道是万小姐的,抱起来玩的时候,那只猫给小姐的手给抓了,可那个女人却当中小姐的面,把那只猫丢进了湖里,小姐被吓着了。”
沈寅初听了这话,狠狠的瞪了万毓纾一眼,“你的心思好生狠毒。”
万毓纾听了这话,却像是他讲了个笑话似的,笑的开怀:“我不过是弄死了一只猫,也值得你这样说我。”
又扭一扭腰肢,声音如墨锻一般又丝又滑,娇笑着嗔道:“我可是有些恼了,得让你好好哄哄我才行。”
沈寅初扭过头不再理她,问静姝:“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听他们在一旁肆无忌惮的调情,几乎压制不住那气血的翻滚,一张口就仿佛会有血箭凄厉的喷出。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咽下喉中的腥甜,维持住面容上的淡泊,只说了两个字:“累了。”
心莺扶着她慢慢的走回去,沈寅初看着她,挺着肚子步履蹒跚,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眼底的悲伤没顶,久久的站在那里,万毓纾走上前来,拢一拢狐皮披肩,笑着说:“呦,还看着呢,三少奶奶可不太愿搭理你。”
沈寅初回过头,脸上的嫌恶之色愈浓,冷冷的说:“她和孩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吃不了兜着走。”
万毓纾似乎不为所动,嫣然一笑,说道:“你恨透了我,若不是还忌惮着那记杀招,我哪里能活到现在。”
沈寅初不置可否,淡淡的说:“你知道就好。”
静姝回到房中,神色如常,心里如一潭死水,再翻滚也再掀不起多少风浪了,心莺在旁边不住的咒骂,静姝直听得脑仁疼,对着她淡淡的笑着,说:“好了,没事的……”
心莺噘着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说:“我是看不惯那个烂娼妇人前娇滴滴的,人后却蛇蝎心肠的嘴脸。”
又叹了口气:“真是可怜了那只猫儿。”
静姝捧着肚子不再说话,心里只是怕,听她又提起那只猫,像是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去,剧烈的呕吐着。
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搜肠刮肚的呕吐,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她几乎将全身最后的力气都吐光了,喘息而无力的半伏半撑着身体。
心莺在一旁慌了神,手忙脚乱的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急的带了些哭腔:“小姐,我不说了,不说了。”
她撑着身子的手在发抖,她的身体也在瑟瑟发抖,她紧紧咬着唇,努力不去想,闭紧眼不去回想那些画面,那样使劲,几乎就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穿,可心里的绞痛却不能减轻万一,已经入夜了,他又宿在那里了吧。
更深露重,月色越发分明,清华如水,沐人衣冠如披霜被雪。沈寅初看着印在窗上她的剪影,轻薄的如一张纸,今天她一定是吓坏了吧,他长久的站着,像和身后那些古树一样,立成了一个永恒。
西沉的月色透过窗纱照进来,如水银般泻了一地。静姝自惊悸的梦中醒来,凉而薄的锦被覆在身上,如同茧一般,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宽大的床只她孤身一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天还未亮,星子闪坠在空中,渐渐的黯淡,静姝睁着眼睛,再无睡意,一双眼睛也是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