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坐在汽车里,看沿途早已乱作一团,一群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在路边,或行或立,脸上无一不是愁苦凄凉的表情。显军这里虽没有发生战乱,但这里是天下唯一一片还没有被战火引燃的净土,好多因战祸失去家园的人,携家带口来到这里,乞求一份安宁和平静。
静姝在车上看到十分难受,虽然心里明白这虽然不是沈寅初造成的,但还是不由的有一种想要赎罪的感觉,于是吩咐徐绍安把带来的干粮和水分给那些人。
徐绍安踌躇了一下,便答应了,推开车门,吩咐随从加强警戒,刚把那些分出去,四面八方到处涌来人,包围住了汽车,都伸出手索要粮食,静姝坐在车里,看着人拍打着车窗,苦苦哀求,一双双眼睛里透露出的渴望与无奈,让她又是心疼又是害怕,那汽车被包的严严实实,汽车夫也发动不起来,简直寸步难行。
最后徐绍安不得已,看局面渐渐无法控制了,朝天上开了两枪,那群人才不死心的退去,汽车夫趁机发动了汽车,静姝看着后面,由有成群的流民跟着车后面跑着,着实心惊不已,又觉得可怜又可怕。
徐绍安转过头说:“要是被公子爷知道了,标下又有的苦吃了。”
静姝抬起头惊道:“怎么,寅初他不让给那些流民饭吃吗?”
徐绍安摇摇头:“那倒不是,是因为刚才让少夫人受惊了,回去定要被治个失职之罪了。”
静姝不知为何听到这,倒安下心来:“不妨事,我不告诉他就好了。”
徐绍安笑着对静姝点点头:“多谢少夫人垂怜。”
静姝却没有心情领他的谢,问道:“前方的仗打的很厉害吗?怎么那么多流离失所的人。”徐绍安笑着说:“打仗嘛,老百姓总会苦一些的,这些应该都是从定军那里退下来的。”
“定军?那里离得那么远。”
徐绍安点点头:“少夫人不知道,苏军现在打了好几个大胜仗,攻下了好几座城池,原来的老百姓只能逃,苏军地界怕混进奸细,是不敢让这些人进去的,他们为了求生路,也只能到我们显军这里来了。”
静姝看沿路上还是有很多流民,不由的叹了口气:“争天下,苦的还是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个太平的日子怎么那么难呢?”
徐绍安在后视镜里看着静姝一片哀婉的神色,也不知怎么接话,只默不作声了。
静姝想着母亲的病,自己已经半年没有回家了,父亲既然发这样的急电过来,那肯定是……静姝不敢再想,自己在府上耽搁了这些天,不知道家中现在怎么样了。
静姝越想越难受,只觉得周遭都是混沌的一片,自己漂浮在这混沌中,找不到一个据点,只觉得这颗心也随着车身微微摇晃,找不到一个可以安稳的所在。
静姝推开车窗,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静姝开始惶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底的不安渐渐扩散,好似心脏生生被人切开一半,抽疼的厉害。
静姝将脸埋进手心,眼泪不住的流下来,汽车夫停稳汽车,徐绍安看着顾府门口几个小厮正在梯子上,换上白灯笼,不由的吓了一跳,回头看静姝,她垂着头,轻声的哭泣,徐绍安张了张嘴:“少夫人……节哀顺变。”
静姝听到这句话,蓦地抬起头,眼睛澄澈的似乎不染一丝杂质,虽是清澈澄明,但好似没有焦距,只怔怔的看着他,像是没有听懂她说的话,徐绍安看着她,不知所措起来,只好咽了咽口水,重新说道:“少夫人……老夫人已经仙去。”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咬一咬牙,继续说道:“还请少夫人节哀。”
赶紧下车,打开车门,对着静姝说:“少夫人,已经到家了。”
静姝木然的由他引着,门房见静姝回来了,老泪纵横,上去说:“二小姐,你可回来了,可惜夫人她没有等到你啊。”说完拿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静姝看着这院子里,还是以前的样子,似乎还能听到小时候自己与哥哥的玩闹声,还能听到母亲温柔的呼唤声,自己每次跑累了,母亲总是唤自己过去,温柔的给自己擦汗,轻声说,再这样贪玩,就让先生打你的手板,故景如旧,可斯人已逝。
静姝怔怔的站着,看府里忙碌的小厮在到处系上白绸,在心里说,这不是真的,这是一个梦,梦醒了一切都是好的,母亲还在,这只是一个梦。
早有小厮进去通报了,顾长明踉跄着走出来,脸上风霜之色更显,花白的头发,布满血丝的双眼,人更消瘦了不少。
静姝看到父亲过来,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起来:“是姝儿回来晚……回来晚了。”
顾长明也止不住的垂泪:“你母亲临去前一直念着你和镜声。”又恨恨的叹了口气:“那个不孝子,不提也罢。”又看着静姝:“为什么你还回来的那么晚,金陵离睢阳城不过一百余里地,四天前我就给你发了电报,为何你现在才回来,你知道你母亲眼巴巴的等了你几天吗?”
顾长明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竟发起抖来。
静姝只是哭,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伤痛委屈全都要哭出来,仿佛泪水要是流不尽一样。
到了晚间,静姝换上孝衣,跪在灵堂守灵,顾长明叹了口气站在静姝身旁,看了看供桌上供着的牌位,良久,才说道:“你母亲去的很安详,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镜声虽然孤身在外,但他是男人,性子又安定,倒是不担心,主要的还是你。”
顾长明叹了口气,对着静姝说:“你虽然性子沉静,不惹是非,但你心思灵敏,很多事都明白,只是憋住不说,这样反而让我担心。”
静姝眼泪流了下来,心中愧疚不安,哑声说:“是女儿不孝。”
顾长明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天上的圆月,溢着清冷的月光,笼罩着万物,门口的夹竹桃在皎皎的月光下,耷拉着叶子,好像也感到了人世的悲伤。良久,说道:“你母亲生前说道你,总是说一句,到底都是命。你既然已经做了安排,那只能是认命,只是父亲担心啊,你心思纯良,不知变通,迟早会害了你自己的。”
静姝默然,过了一会低低的说道:“我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回去的路上,静姝倚在沈寅初的肩头,沉默的不发一语,沈寅初知道她心里难受,不时和她说说话,静姝只含糊的答应,沈寅初见她没兴趣,便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在车子颠簸的时候护住她。
回来以后,沈寅初越发的忙起来,沈重显的中风已经药石无效了,要醒过来,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靠着人参吊着续命,沈寅初已经通过报纸向全国发出声明,显军易主。
前几日苏军的辎重部队在从定军手里夺来的城里,发生了爆炸,伤亡惨重,谁都不知道爆炸是怎么来的,有人说是定军撤退前在城中先埋了火药,可立马有人推翻了这个假设,定军人少,弹药也少,且不说能有预见之明先埋下火药,就是恐怕这些火药量有定军全军火药的一半,怎么会那么轻易拿出呢?又有人说,是苏军里出了叛徒,引爆了自己的火药库,更是无稽之谈,但不管人家怎么猜想,但苏军这次的伤亡的惨重是毋庸置疑的。
静姝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不由的一怔,首先想到会不会和沈寅初有关系,自己虽对打仗的事一窍不通,但知道三足鼎立的局面是目前最稳妥的局面,如果一方独大,那其他的方面可就危险了,静姝看到这个消息不知是喜是悲,又想到了沈未初,孟柏寒吃了这样的大亏,不知道她会怎么办,想和沈寅初说说话,可又想到他还想已经四天没有回来了,想到这不由的幽幽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