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行辕的迎春花。一朵一朵黄色的小花绽满枝头,如同新月一般清新别致,慢慢的,别院的蔷薇,接着爬上了篱笆,刚看时才吐出花苞,再几日已压满篱笆,簇簇拥拥的挤在一块,绿意满枝头。
这满目的绿意本是让人心情愉悦的颜色,可静姝却开心不起来,今日家中电报,顾母已病入膏肓,时间不多了,让她速归,而这个时候沈重显又突然的中风,不能言语,苏军和定军月前开始打仗,沈寅初这个时候在颖徽大营里视察演练,根本回不来。
自己手忙脚乱的安排郎中,心里记挂着母亲的病,又担心沈重显的病,实在忙的焦头烂额,沈子初赶过来,两个女人在一起,也只是更加焦心,郎中从房中出来,对着静姝摇了摇头,表情惋惜:“少夫人,我已经用尽了毕生所学,可对大帅的病还是回天乏术,大帅征战多年,身上毛病多,而最近这两年心肺交瘁,加之年纪也大了,所以一下子中风,恕我直言……大帅这病……即使是完全清醒过来,也不能说话动作了。”
沈子初听到这,又惊又气,直冲上去,打了一剂清脆的耳光,狠狠的说道:“你这庸医,自己的医术不好,还敢接大帅府的差事,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咬牙切齿地对着回头的侍卫说:“快把这个庸医给拖下去,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那郎中听了双腿犹如筛糠一样,瘫坐在地上嘴里念着:“少夫人救命。”
静姝也大为不忍,拉着沈子初的衣袖,“二姐,这样总归是不好……毕竟也是一条人命,”看了一眼那郎中被两个侍卫拖着走了,颦了颦眉又说道:“依我看,还是饶他一命吧,而且苏定二军打的正酣,暂时分不出胜负,我们现如今实在不宜发生事端,引得外界猜疑。”
沈子初听到这,点点头,擦干眼泪道:“你瞧我都急糊涂了,还是妹妹想的周到。”转过头对着外头的侍卫说:“快去把他们拦下来,对郎中好生对待,暂时不要放他回家,就说是予慎病了,需要他在这好好照顾。”
沈子初拉着静姝回到了西厅,不由的落下泪来:“咱们这两个妇人家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又叹口气接着说道:“父亲这几年身体是不大好,谁想到居然那么快就发病了,现如今可怎么办呢。”
静姝定了定神,说道:“我们现在要封锁住消息,不能把父亲中风的消息给透露出去,最起码也要等到寅初回来。”
沈子初点点头:“是应该这样。”
静姝说完这些话,想到沈家的事虽是不圆满可也算有个办法,可想到自己的母亲,不由的一阵心酸,落下泪来,苏定二军打仗炸毁了许多铁路沿线,而这种特殊时期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着外界的窥探,这个时候回睢阳,实在是让人为难。
颖徽大营内,沈寅初眉头皱在一起,听着周围的将士分析着局势,苏军势如破竹,已连攻破了两道城池,逼得定军后退三十里。
沈寅初扔下笔,冷笑一声:“孟柏寒也太贪功冒进了,也不怕贪多嚼不烂,给自己撑坏了。”
?方齐云在旁边点头,问道:“定军那头怎么回话,还是依计行事么?”
“且让他等等,等孟柏寒后头的辎重全部到了,在一口拿下,回头告诉万大勇,若是硝石火药不够用了,我显军全力支持。”
方齐云点点头,过了一会,支支吾吾的问:”公子爷……李师长的事,该如何定夺?“
沈寅初顿了顿,过了良久,才转过身来,声音悠远的像是从天际传来:”就按军法处置吧。“
方齐云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寅初吸了一口气,走到雨廊上,看着远处的校练场上士兵在训练,一声声呐喊回荡在这空旷的原野上,不由的生出一种孤独感,自己这一招棋围得太大,到底结局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
沈寅初回到屋内,眼皮突突的跳着,自己有些心烦意乱,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不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公子爷,出事了。”
沈寅初站起来:“快进来。”
方齐云推门进来,递上一张电报:“公子爷,家里的电报,大帅中风了。”
沈寅初看了那电报,倒吸了一口气:“齐云,想办法把那两个人支走,我要回金陵去。”
“公子爷,二小姐散出的消息是予慎少爷病了,这样一来苏军那头若是来探虚实,借机把大小姐给请过来,这样也算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了。”
沈寅初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过大姐可要恨死我了。”
方齐云低头道:“大小姐会体谅您的难处的。”
沈寅初低声笑了笑:“难处?谁愿意体谅我的难处呢。”
傍晚时分,方齐云走到一处矮矮的门房里,沈寅初穿着一身青布大褂,戴了顶帽子,活像个正读大学的知识青年。看他过来,抬眼问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方齐云点点头:“借了点由头,一个被安排去了后山站岗,一个去了打靶训练场。”
沈寅初“嗯”了一声,冷笑道:“本以为万大勇算是有能耐,能在我的近身侍卫中安插眼线,没想到孟柏寒的心思更精巧,安插的居然是一个在后勤里煮饭的伙夫,真是难为他们了。”
方齐云笑道:”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逃脱不了公子爷的法眼。“
沈寅初淡淡的说:”客套话就不要说了,事情安排的怎么样?“
方齐云点了点头,看了看窗外,说道:“标下亲自挑了两个可靠的人,随公子爷一同回去,为了避免别人猜疑,标下不能一同前往了,公子爷万事小心。”
沈寅初往腰里别了两把枪,抬起头:“这几日好好留意军中的事,有什么事打电话。”
天色越来越暗,岗哨那里还没有掌灯,一个正在站岗的侍卫见方齐云带了一队人直冲冲的往外跑,拦下来问道:“方副官,你这是去哪里?”
方齐云看了他一眼骂道:“没长眼睛的东西,你是那个队的,在这里站岗没看见一个男学生在前头发传单吗?都传到营里去了,回头告诉公子爷,你小心你的脑袋。”
岗哨一看,果然前头一地纸,一个侍卫跑过去,拿了几张过来,岗哨偷偷的瞥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写的全是骂显军独裁,不得民心云云,岗哨哭丧个脸,说道:“方副官,属下是刚换岗,来的时候是真没有看着人呀。”
方齐云看了他一眼:“那现在还不放行,待会公子爷追究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你。”
岗哨赶紧放了行,陪着笑,嘴里说着:“不敢耽误方副官的事。”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方齐云果然带了个学生模样的人,夜色中实在看不清脸,自己也是心惊胆战,不敢多看。
又过了一会,方齐云领了一辆车来,岗哨一脸戚戚之色,悄声问道:“方副官,公子爷要怎么治那个学生的罪。”
方齐云看了他一眼,眯着眼说:“公子爷说最敬重读书人,说他文笔不错,就是言过其实了,就吩咐我放他出去,你小子以后给我好好当差。”
岗哨点点头:“公子爷真是惜才,又看了看车窗里,果然是那个戴着帽子,身穿青布大褂的年轻人,招了招手,放那汽车出去了。
方齐云看那汽车走远了,叹了口气:“得,这差事我算是办完了,我现在得回去给公子爷交差了。”
岗哨点头哈腰的说:“方副官辛苦。”
夜色中,天上一轮明月照的地上惨白,看远处青山如黛,巍峨的像一团直通天际的黑影,沈寅初揉了揉太阳穴,想着现在的局势,面露倦色,来的匆忙,坐的只是寻常汽车,扶手处是一片冰凉的金属,让他想到了,原来静姝的一件天青色的青花提花绸旗袍,入手丝滑冰凉,她总是爱穿这样素色的衣裳,沈寅初看着车窗外事物一闪而过,想着,她那样娇弱的人,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应该吓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