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二小姐,你慢些跑,孙妈我这把老骨头可,可跟不上你了,”一个微胖的妇人扶着假山不住的喘气,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娇俏女子,在旁边说,“孙妈就说不用你跟着的,今天哥哥终于回家了,我都三年没见过哥哥了都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那少女虽嘴上兀自说个不停,但手上还是掏出手绢给一旁的孙妈擦汗,“孙妈好些了吗,要不然你先在这歇着?哥哥这时候肯定到前厅了。”,那少女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一双眸子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孙妈气息渐渐平息下来,听少女如此说话,笑的眼镜眯成一条缝:“好了,好了,二小姐,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拖你后腿了,你快些去吧,又不大放心的说:“见着大少爷,可别太放肆,今日的客人多。”
少女得了赦令,岂敢不从,一边跑,一边说:“知道啦,”马上又从假山中回荡着“孙妈为什么要给我穿这套铁锈红的旗装,丑死了。”
张妈的脸上笑成了一团,站好整理好凌乱的头发,慢悠悠的走向厨房,笑呵呵的自语,这下好了,镜声终于回来了,我得下厨给他做他最爱的松鼠桂鱼。
听泉亭,饮香馆,在过一个曲廊,就到正厅了,快了快了少女默念,啊呦,一阵闷哼,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你就是静姝吧,一双手伸了出来,静姝抬起头,看到一张清俊英气的面孔,大概二十三四岁上下年纪,看着虽年轻,偏又给人十分沉稳的感觉。
没想到多年后,这竟成了静姝最想忘掉的时刻。
那男子伸出的手半晌没有回应,心里想,像这种深宅大院里的女孩家自小教授的不是人人平等,而是,《女则》、《女史》习的是女工,最忌讳的是男女之亲。
想到此处倒也不觉尴尬,沉声说一句我是沈寅初,说罢将手慢慢的退回来,静姝在坐上地上,脑袋早已转了几圈,心知这可能便是哥哥在电报上说的好友了,此时见他将手缩回去,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也不愿让他把自己小瞧了,当即伸出手,借着力站起来。
这倒是沈寅初意外之事,不禁愕然,只觉到一只柔软的柔荑搭上了自己的手,仿佛柔若无骨似羽毛一下又一下的轻轻痒痒的拂在心间,好不畅快,又突然感到她的手突然的抽离,片刻失神,而后抚掌而笑:“惭愧惭愧,在下唐突佳人在先,妄度心思在后,还请小姐莫要见怪。”
说完退了一步双手背后,抬起头静静的笑着,倒显得光明磊落。
静姝站起来,心中只剩懊悔,都怪自己跑的太快,如果若是被母亲知道定要挨骂。
自己虽是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子,但此刻却突然发现古代女子有一面障面的团扇是多么的明智,自己平时最是恨透了这些无用的东西,但此刻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跌倒,竟发觉前十六年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尴尬了,此刻孤男寡女在自家的长廊上,静姝的心里好像揣了一只兔子。
临边的千叶荷塘里的蛙声一声高过一声,此刻更觉得心烦,九月午时的日头最毒,早上被张妈安排穿的这件铁锈红的旗装,人前是端庄无疑,可这种缎面最是厚重,静姝已经觉得自己背后薄汗流了一层又一层粘腻的难受,此刻只想速速退离。
“沈先生”“姝小姐”
嗯?或许是两人同时说话太巧,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尴尬的气氛顿时减去不少。
寅初笑着摸摸鼻子,“我与镜声兄交识与日本,我对他的妹妹可是早有耳闻,没想到今日见面竟是这样,嗯。”
寅初故作沉吟:“别开生面。”
二人不约而同笑了,静姝也不扭捏,知道他有意揶揄也不恼,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也存心想捉弄他
“我哥哥我最了解,他最放荡不羁,无法无天,古话说人以群分,既然公子与家兄相熟,那一定也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静姝偷偷瞥了一眼,倚着长栏饶有兴趣的听着的那个男人,见他好像并无异议,并且似乎对她的一套说辞很感兴趣,静姝心里犯了嘀咕,用力咳了一下继续说,
“我小的时候张妈和我说过一个故事,在草原上狼想吃羊可是牧民把羊圈堆的很高,然后,然后。”静姝还想往下说,却被打断。
姝妹、寅初,你们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静姝回头一看不是哥哥镜声又是谁,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眼泪溢满眼眶。
突然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是狼来了,还是狈?”
压抑的低笑,距离如此之近,近到似乎听到身后沈寅初压抑的笑声在胸腔起伏的震动,能感到那温热的呼吸吐在露出的那一截修长的脖颈上。
静姝的耳垂悄悄的红了,心中暗骂:“竖子”可又有一种看破心事,无处躲藏的羞赫。
一种陌生的情愫悄悄的爬出来,一种不安的感觉也渐渐的填满心房,静姝深知这样不妥,刚想分开一点,身后的男人已大步走向顾镜声,笑道:“顾兄,今日贵府高朋满座,愚弟恐误顾兄之事,见这片荷花开的极好,流连此处,一时贪景,竟忘了时辰和去路,”
说罢,低头朝静姝笑了笑,“幸好遇到令妹,才不致迷失。”顾镜声听到这里,脸上浮着了然的笑意。
“沈兄有所不知,我这幼妹久在闺中,教化不及,性情顽劣,若是冲撞了沈兄,还请不要见怪。”
沈寅初也含笑着点点头:“顾兄言重了,”镜声冲着静姝招招手。
“姝妹,过来,见过沈兄。”
顾镜声刚回国,身上还穿着洋装,口袋里塞着怀表,十足的绅士派头,愈发显得玉树临风。
静姝虽鲜少出门,但也在本地的女校读书,外国礼仪文化也是懂一些,此时看着哥哥,只觉得世界不仅仅是这个偌大的顾府装的下了,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惆怅,兴奋的是离家三年的哥哥终于回来了,惆怅的是自己还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行为举止都受着女儿家要端庄的限制,不过到底少儿心性,一丁点的惆怅在弥天的兴奋中倒显得不足为道了。
哥哥离家之时静姝尚豆蔻韶龄身量未成,此时三年已过,早出落的亭亭玉立,有大家闺秀之范,见哥哥唤他,虽有外男在场,但先已打过照面,落落大方的走上前。
“沈公子”
本想按旧礼福一福,但眼珠一转顿时戏谑心起,伸出手。
“你好,我是顾静姝”
抬起头得意的看着他,沈寅初没料到还有这番举动,眼底满是笑意,看着面前这个玲珑俏皮的女子,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沉声道了声:“幸会,早就听闻顾府二小姐芳名远播,今日得幸一见果然不俗。”
暗中使足了力气,捉住了那只挑衅的手,见她的眼神渐渐慌乱,才不舍的松开手,对着静姝挑着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此时沈寅初满心欢喜只想能够大笑几声,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长姐从学堂带回来的糖甜甜的,香香的,看到她秀眉微颦只觉得分外的满足。
静姝暗暗跺脚,在兄长的眼皮底下不敢再造次,只得岔开话题:“哥哥几时回来的,可见过母亲了。”
心中虽有万千话与哥哥说,可毕竟有外男在场,也不好过分痴缠,只能端庄的说几句场面话,心里盼着哥哥能和自己一同见了母亲去,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静姝眼巴巴的看着哥哥,望明白自己这小心思才好。
顾静声岂不明白自己这个妹妹言下何意,心中暗笑一个是平时动若脱兔,静如处子的幼妹,一个是表面沉稳有度,实则少爷脾气的好友,两个人见面绝对不会太平静,既然他们不说透,自己也乐得糊涂,浅笑的看着面前这一对人,姝妹长高了许多,像个大人了。
“母亲还未见过,父亲听说我带了沈兄一同回来吩咐我引荐引荐,一同去吧”
沈寅初不置可否与顾镜声走在前面,静姝只好在后面跟着,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