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望在电梯里纳闷这位李小姐介绍自己名字时,要把名字重复两遍,又琢磨李莎丽莎的建议,是不是真该到一楼会所里去放松放松换个心情。
当电梯落地,一阵疲惫感袭来,唐望连大好几个哈欠,身体的困倦使李莎丽莎的建议失去了吸引力,他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走出“天上凡间”夜总会,站在街头,当闻到路面飞驰而过汽车留下的汽油味,代替会所里的混合香水味时,唐望感到一阵头晕,恍恍惚惚,像从梦境中惊醒,身后所发生的一切就像刚做的梦,梦幻和现实处于混沌。
唐望摇摇头让自己清新,掂掂沉甸甸的手提袋,他笑了,还有什么比这“沉甸甸”更真实呢?
拐过街角进入一条相对幽静的小街时,唐望回回头,看看有谁尾随跟踪没。
没人跟踪。多虑了,像“天上凡间”这样的销金窟,都是往里烧钱消费,能手提大袋现金走出来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当唐望确定已走出夜总会气场范围后,他紧绷的神经一放松,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脚像灌铅一样,每迈一步要费很大劲,踩在地上像踩在沙地里,柔软无力,向下陷向下陷,腿脚拔出来更难,混身开始冒冷汗,手提袋仿佛也变得异常地重。
唐望连忙扶着墙往前走,当挪到一家银行自助取款间门口时,手脚无力,“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唐望心里暗叫糟糕,手脚突然无力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几次,都是在贸易城里和老板们打麻将赢钱后,注意力高度集中,体力消耗过大,当精神一放松后都会感到浑身乏力,每次发生后回家吃点东西睡一觉休息下就好了。
但这一次乏力感来太猛了,短短几分钟,唐望的腰就没力坐起来,他把钱袋慢慢放在头下,让自己枕得更舒服些,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何难!马上到‘天上凡间’后面的南恒大街来,我在一家银行门口等你。……别问那么多了,你来就是……还有,把你的背包带上。”
挂了电话,感到手指也不听使唤了,哆哆嗦嗦把手机从领口塞进衣服里。
“难道今晚我会死在这里?”半个小时前他还是一个富豪的座上宾,谈着千万酬金的生意,可现在却像个流浪汉一样,将病死在街头,命运太作弄人。“我还年青呀,早知这样,真不该太脑力去赢叶家祥的钱,输就输嘛,大不了给他做几辈子的苦工,也不至于像现在丢了卿卿性命。”
唐望越想越沮丧,生父?生母?身世?知道这些又有何用,现在自己瘫倒在大街上,她们又在哪?
手脚已渐渐失去知觉。唐望看着自己身体慢慢失去控制,像陷入流沙里,目睹自己一点一点走向死亡,连挣扎的力量的没有。
夜风吹过,卷起张报纸,被唐望身体挡住,报纸刚好盖在他身上。
“老天爷还真仁慈,不想让我的死相太难看。”
一对情侣路过,女青年看见唐望躺在那,从裤包里掏出两个硬币,轻轻放在他头枕的钱袋前。
唐望努力抬起头,张开嘴,正想对她说“谢谢”,或者是喊“救命”,但没说出口,因为,他看见一个胖子跳下出租车,正向他跑来。
“唐望,你躺在这里干什么。大半夜叫我出来不会是想请我吃烧烤喝啤酒吧?”何难对唐望说,他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句玩笑话,因为唐望很少给他打电话,何况是大半夜,无事不求人,他还是了解唐望的脾气。
唐望和何难以前是一个班同学。俗话说:两个成绩好的同学不一定能做朋友,但两个成绩最差的一定是朋友。
唐望在学校考试成绩最好,但聪明到没朋友,大家都把他当不合群的怪胎看。
而何难的各科成绩是一塌糊涂,因为不爱学,他除了喜欢在电脑上捣鼓各种软件外,别无它好,上小学时,他曾成功地黑进学校安全监视系统里,看见教师办公室里的一举一动,当老师来上课时,喧哗的教室瞬间变得安静,各各都扮乖娃娃。学生监视老师,这赢得了小伙伴们的无限崇拜,可很快小伙伴们又都远离了他,因为他们意识到,何难能通过学校安全监视系统偷视到老师,那么同样可以偷视到自己,谁也不喜欢背后有双无形的眼睛跟着。于是何难也被边缘化,变成了不合群的怪胎。
两人的友谊是在学校食堂“怪胎专座”一起用午餐而得以发展的,这张餐桌是学生们为“不受喜欢”的人所留。在此用餐的人话语都不多,一个微笑都足以让彼此间感到温暖。
“快送我去医院。”唐望对何难说。
何难看这他,一脸茫然。
“我动不了了。“唐望补充道。
“哦。”何难弯腰把唐望的一支胳膊放在自己肩上,想扶他起来,但唐望却像一滩无骨的烂泥,直往地上滑,拖都拖不动。
“我去叫出租车司机来帮忙。”何难喘气道。
“嗯。等一下。你先把我头下的袋子装到你背包里。”
“包里是什么?”
“当然是钱咯,我会拿着枕头睡大街吗?”
“嘿嘿嘿。”何难笑了,觉得唐望好幽默。唐望辍学后在海义贸易城里当搬运工,何难的父亲在何难的要求下,有搬运的活都是让唐望搬运,照顾他生意,解决生计问题。
何难把手提袋往他背包里塞时,手感觉到棱棱角角,拉开一看,一股新钞特有的墨臭涌出,借助灯光,看见一扎扎钞票叠在一起。
“小样,我没骗你吧,这是我的住院费,快放好,去叫出租车司机来帮忙。”
何难和司机一左一右扶起唐望准备上车时,唐望挣扎着回头望,说:
“帮我把地上的两个硬币捡起。这是我今天的收入。”
很快唐望送进了医院,推进重症观察室,接上心电监护仪,打起点滴续命。医生向唐望询问了病情,唐望如实相告,护士也对他又是验血又是验尿,一番折腾后都出去了。
何难给唐望的父亲老黑打了电话,老黑从某个女朋友的温柔乡里离开,匆匆赶来。看见儿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对一旁的何难点点头,算打过招呼,皱着眉紧咬牙关,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出病房找医生。
点滴药水虽然缓解了病情恶化速度,但唐望还是能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冻僵”,现在除了能说话,眼珠子能滚动四处看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不停大脑使唤,完全不能动了,他轻声把何难叫到身边。
“何难,兄弟,乘我现在还能说话,我有些事要向你交代。”语气充满悲凉。
“呵呵,望哥,你别吓我,又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病,搞得这么悲壮,你也不用对我交代什么,睡一觉,明天你眼一睁,又活蹦乱跳了,有什么事你自己去办。”不知道何难是从没在医院里见过生死,还是对现代医疗特别有信心,反正他就是不相信唐望会这要躺在床上一睡了之,眼睛一闭一辈子就过去。更何况何难是个讨厌麻烦事的人,一个躺在重症监护室的人向他交代的事肯定是麻烦事,他不爱听。
“是关于你背包里那袋钱的事。”唐望说得很慢,让何难听得更清楚。
何难一听这话,果然眼睛一亮。“这袋钱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他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一个搬运工半夜枕着袋巨款瘫睡在街头,这其中故事肯定惊险离奇。
于是唐望就把晚上会见叶家祥,和叶家祥、李莎丽莎、张顾问打麻将,以及答应帮助找出文刀刘下落,收取酬金的事简单向何难叙述了遍,当然,他把自己生父消息做谈判条件的事省略了。
何难被这故事吸引住,他确实是当故事在听,但看着一大袋钱和陷在病床上的唐望,这故事的真实性就不容置疑,也相信唐望不会吹牛说谎。
“如果我起不来死了,你把这钱还给叶家祥,承蒙他错爱。”唐望有气无力地说着遗言,“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有空多去看看我爸爸老黑,陪他聊聊天,唉,不去也没关系,他那么多女朋友,没我也不会寂寞……。”
唐望躺在那絮絮叨叨一大堆,但何难根本没听,他陷入沉思中。“你说你从‘天上凡间’会所出来不久就感到身体没力,开始不对劲了是吧?”
“嗯。”唐望结束了遗言自述,回答道。
“你和叶老板那三人打麻将时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没有?”何难追问道。
“有呀,喝过咖啡,抽过雪茄。”
“你胆真大,又抽又喝的。一定是他们给你下了药。”何难断定道。
“不会,他们不会对我下药,我能感觉他们没有恶意。要整我这样一个穷搬运工还需要请我喝咖啡抽雪茄,再在牌桌上送我五十万吗?”
“嗯……你说得也对。等等,你刚才说‘能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是什么意思?”
“就是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呀。”
何难扬眉睁大眼示意唐望继续说下去。
“唉……事到如今我就对你说吧。”唐望做了个停顿,道:“这半年来我在海义贸易城里打麻将赢多输少,除了我能精准算牌外还有一个别的原因,毕竟贸易城里能精准算牌的麻坛老手很多。”
何难眼睛又亮了,唐望的故事又掉起了他无尽的好奇心。
唐望继续说道:“这个原因就是,坐在麻将桌上,只要我努力集中注意力,我能感觉到其他对手的情绪变化。”
“这有什么呀,没什么特别稀奇。”这个原因一说出口,何难脸上满是失望。牌桌上察言观色谁不会呀,从观察对手情绪变化来判断他手中牌好坏,这是每个麻将手的必修课。
“好像是没什么好稀奇之处,但你忘了一点,每个赌桌老手都会掩饰自己情绪变化,控制住脸的微表情,连肢体语言都会有意识地加以控制,甚至会把这些情绪变化、微表情、肢体语言加以伪装,再配合语言去误导、干扰对手。但是,我却能透过这些伪装和干扰,直接感觉到他们内心深处的变化。”唐望一下说了很多,一点不像正慢慢滑向死亡深渊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就像台测谎仪,能通过对心跳、呼吸、体温甚至瞳孔的变化来判断对手情绪变化,再进一步判断他们牌的好坏,从而控制牌局走向?”何难不愧是电脑软件高手,说话的逻辑性都很强。
“测谎仪是通过测试到的数据后甄别判断,我哪能接收到那么多数据。”
“那你就像蝙蝠,或者海豚靠声纳辨位,当你集中注意力是就会发出类似声纳的东西,当别人有情绪变化时,你就从靠反射回来的声纳做出判断?”何难不但是电脑高手,生物学常识也不少,想象力也蛮丰富。
“我没觉得我发射出了什么东西,准确点说,是他们有情绪变化时在辐射什么东西被我接收到,所以就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摸到了好牌,什么时候听牌,甚至他们摸的什么牌,我都能感觉到。只要我集中注意力。”
“哦……”何难皱眉陷入沉思,喃喃道:“你那不是‘感觉’……”
“是什么?”
“是‘感知’。”
“有区别吗?”
“有,当然有。”何难坐起身,大声嚷道:
“我靠!你******难道会‘读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