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枯黄,竹叶飘落,满园的枯叶片片,沧桑而凄凉,几片枯叶落入鱼缸之中,惊得鱼儿沉入水中,片刻后又犹如好奇的孩童,缓缓游上一探究竟。
静坐在屋檐回廊护栏上的人儿,白衣鲜亮轻柔,绝美的容颜宁静而淡然,她仰首凝望着天空,冷眼静看风卷残云。
风起,撕裂了朵朵白云,连最后的云烟都被其吹散了,不留丁点痕迹,人儿轻轻晃动脚丫,清脆的银铃声悦耳,也为这寂静得过分的庭院,带来了些许的灵动声响。
自从戴上了这锁链之后,她再没穿过鞋子,娇嫩的莲足时常被地上棱角分明之物所划伤,可她依然毫无顾忌,也如似失去了痛觉般,常常在鲜红沾染满是后才发觉,可过后她依然行走如故。
不知是错觉否,夏侯龙舜总有种感觉,她似乎更为飘渺了,她那常时冰冷无情的冷眸,一天比一天的愈发平淡了,冷也在慢慢的消退中,有时望进她眼中,除了空洞就只剩下漠然了。
他有种预感,待到她眼中再难觅得一丝情绪时,就是她永远离开的时候,每每想到此,他不禁在半夜都为之惊醒,后抱着她久久不能平复那份恐惧。
夏侯龙舜走近,将她横抱起身,望着她莲足上新添的伤口,心隐隐作痛,心疼她连自己都不曾珍惜过,更心疼她的自暴自弃。
“你不就能穿双鞋子吗?”
每天重复着这样的话,可他也知道,她听不进去,然,就算为她穿上鞋子,她也会脱下,后,再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于是他也慢慢的习惯了,习惯在看到她时都会将她抱进怀中,陪着她静静的看着天空,又或者向她诉说着即将发动的兵变,可往往都只有他一人在说,她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天空,也不知她有没听入耳了,因为她从不曾回应过他一句。
今日本是事物繁忙的,不应有时间来看她的,可半日没见过她了,忽然间很是想她,于是就算是在会议中,仍然丢下众人,在满堂的惊愕目光中离去。
待他再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时,已抱着人儿伴随着清脆银铃的响声,端坐在上位。
对于他宠爱长女,早有耳闻,可今日一见却让众人诧异不已,因为那条寒铁石锁链,正紧紧的锁在了他所宠爱的女儿的脚上,犹如囚徒一般的,将她囚困住了。这又是为何呢?
夏侯龙舜无视众人惊异的目光,沉声道,“继续。”
堂中之人除了史曳,她一个也不认得,也无心去辨认,只觉满是虎背熊腰的阳刚之气充斥在内,更无心去聆听他们所议之事,小手不住的撩动着脚踝上的锁链,发出阵阵悦耳清脆之声,且甚有节奏,令本有几分火爆的各抒己见的场面,缓和了下来,众人的话语也不再暴躁了,伴随着她明快独特的节奏,徐徐道来,煞是动听爽快。
可当她的那节奏无端停下之时,众人突然忘却了接下来所要诉说之意,皆呆呆的等待着她撩拨银铃,场面一时停顿下来,甚是可笑。
在众人瞩目之下,伊人微微抬首,甚是无辜的环扫众人,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众人也随之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夏侯龙舜满是宠溺的轻抚她的发顶,一抹柔笑噙在唇边,将她拥得更紧了。
在这顿显融洽和睦的气氛下,也不知是谁提起了搅乱他们计划的神秘少年与那首一时广为流传的诗词,虽然让他们白忙活了一场,但他们依然很是赞赏那位少年的才华。
“是呀,那首诗词寥寥几语,尽道恢弘的气魄与卓越胆识,可知这位少年定是位才华横溢年轻有为之人,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如今年轻一辈人才尽出,让我们不得不感叹呀。”史曳感慨道。
“主上,此等人才我等应招募来,今后定大有用处呀。”一肤色黝黑的男子提议道。
夏侯龙舜轻瞥他一眼后,一挑浓眉,手与人儿的手十指交握,慵懒而不失威严道,“你们所说的人才,就在我们这。”
众人先是诧异,都不禁相互对望,为何他们中出了如此一位俊杰,皆有所不知呢?
夏侯龙舜望向怀中的人儿,“就她。”
闻言,众人皆目瞪口呆,“大小姐?”同声呼道。
本一少年有此才华与智慧,已令他们惊讶不已,没想到却是一未满十五的少女,令他们更为之震惊了。
片刻后,不知是谁向夏侯龙舜道贺道,“恭喜主上,有大小姐这一贤才,今后定能如虎添翼呀。”
“恭贺主上。”众人起身同道贺。
一手三指轻托下颚,斜靠在扶手上,一手指端轻抚她的玉颜,淡淡道,“她别给我添乱子,我就高兴了。”
“师弟呀,丫头还小,难免会有玩闹的心性,待到了明年,她也十五了,那时自然会定性了。”史曳声若丝绒,轻而柔。
“是呀,是呀。”附和之声顿起。
“但愿吧,但愿明年后,她真的懂了。”夏侯龙舜意味深长道,那背后的深意只有他与她懂。
轻叹一气,收敛起对她的温柔,冷峻的凝视座下的列为属下,“接着说那出师之事吧。”
商讨再次进入了高潮,争论又再次出现,虽有不少的提议,却又都被一一的否决了。
这出师之名,很是重要,如若出师有名定能一呼百应,事倍功半,是故,当初夏侯龙舜才千方百计的设计借旻国皇帝的手杀了濮阳尉祯,激起民愤,进而以讨伐暴君之名起兵,那时定能顺利得多,可如今都被宁韵寒给搅和了,不得不重新部署了。
其实在改朝换代之际,总有些人拥立亡国国君的后代,其真正的用意并不是真心恢复故国,而是打着前朝的旗号,利用人们的正统观念,来实现自己的军事与政治野心,即使在江山稳固的时期,也有野心家,以帝王为傀儡,为掌中玩物,操权弄术,把持国政。
于是,宁韵寒倾身向前,轻绾纱袖,玉手持笔,异于那日在一笑居中的狂傲洒脱,娟娟秀丽之字显于纸上。
“换代之际,纷立亡国之后者,固借尸还境之意也。凡一切寄兵权于人,而代其攻宁者,皆此用也。”夏侯龙舜念道。
宁韵寒本意是让他们也拥立一亡国国君后裔为幌子起兵,那时也名正言顺了,可没想到的是,堂中众人闻言顿时肃然,气氛一度低沉,连夏侯龙舜的脸色都略显沉重,令她很是奇怪。
夏侯龙舜将她抱起,冷然宣布道,“今日暂时到此,明日再议。”
二人回到顾伶苑中,四婢早已恭候着他们了,夏侯龙舜示意她们退下,抱着她直往凉亭中去。
两人一同躺在亭中的贵妃椅上,让她舒适的躺在他的胸口,一手环在她纤腰,一手与她十指交握,如似在酝酿着什么,静静的望着天上如烟的薄云。
片刻后,声轻道,“若芙,你知道吗?距这一百多年前,曾有一国家名曦。”
宁韵寒点点头,这些她当然知道,史书上都有记载,且那曦国的皇室还与他们同姓,都姓夏侯。
夏侯?宁韵寒倏然一愣,“难道……。”
夏侯龙舜温柔的抬起她下颚,柔笑道,“没错,我们夏侯氏就是曦国皇族的后裔。在一百多年前,我们夏侯氏的祖先,坐拥唐国与旻国的天下,那时的曦国无比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可就是份安逸与和平,让祖先失去了戒备之心,给野心人士以机会,将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从此曦国四分五裂,几经纷争与战乱才有现今的旻国与唐国。”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为的是复国。”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
“嗯,为此,我爷爷这代,我父亲这一代,到我这一代,都在坚持不懈的为这祖先的遗愿,而努力奋斗着。”夏侯龙舜忽显恨意,“一切本该在二十年前就实现的,可一切都因一女人而功败垂成。”
“因你母亲?”宁韵寒没他那份沉重,如似在谈天闲聊般,轻晃动脚踝上的银铃,叮铃作响。
“就那贱人,出卖了我的父亲,也让夏侯一族几乎毁于一旦,也从此让我父亲一蹶不振,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何父亲却从没怪过她,连在临终之时都还对她念念不忘。”夏侯龙舜咬牙切齿道。
一抹冷笑挂在唇角,云淡风轻道,“就像我不明白,你为何非囚禁我在你身边一般。如今濮阳尉祯已走,你的最大障碍已不在了,我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薄唇吻上她的唇,轻轻吮之,尽情的品尝着她唇齿间的芳香,直到两人皆因此而凌乱了呼吸。
“若芙,呆在我身边,就让你这般痛苦吗?”夏侯龙舜淡淡的叹气道,“我不要你再做些什么,只要你静静的呆在我身边,与我一同并肩俯视这片将属于我们的河山,就够了。”
宁韵寒不答他的话,闭上双眸,轻轻道,“我累了,陪我睡会吧。”
感觉到她的逃避,淡淡的酸楚漫上心头,但依然轻柔的拥着她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