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飘零的季节,无论树叶还是花,无论爱情跟友情。
爱花再无来信,宋玉倩不知道做了什么,让她从此藏着,音讯全无。好在墨夏说她安全无患。
清冷的早晨,外面还在干干的飘着几处雪,她窝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常有的事,一到经期小腹就会疼,疼到面色惨白,汗毛一根根收缩,浑身颤栗。那是小时候落下的根,现在都是要还的。她想起那个男人。他不该出狱的,如果能够,她希望他被关一辈子。那个女人满身青紫的伤痕,也曾如出一辙的,爬满过她的全身。
她翻来覆去,蜷着身体,任它消化那些疼到软绵无力的知觉,除了硬生生地拿肉体承受抵抗,她别无办法。终于,精气被抽完了,她撑着一路可靠的东西去拿一杯热水。
宋玉倩偏偏在这时候回了她短信。
她说,“想知道就亲自来求我。”
她已经疼得面目麻木,做不出任何表情。曲着几根指头回她,“恰好今天,怎么都不想委屈自己。”
“呵,这一次,我不是一定会告诉你的,王小树你失去了机会。并且,孙爱花恐怕也不会自己坦白吧。”
她微弱的呼吸里卷来一阵冷空气,喝了口水,热气腾腾,差点把郁结的心肠都化软,扛不住这一路煎熬。
外面还在下雪,在干净利落的天空里兀自飘零。终归无情的物要比人肆意妄为。他正要出去,却见她扶着楼梯旁的扶手缓缓而来,于是他收回雨伞,她也站定望他。
“你要出去?”她朝他笑,明明已经大伤了元气,却能在见着他时这样灿烂地笑。
他抿唇,眸子里碎碎的星光,在深邃的瞳孔里朦胧闪烁。他点头,对她说,“回沙发上去。”
她突然有些脸红了,这句唐突的关心倒让她手足无措,而那个男孩也不比她好多少。
她望着他在雪里远去,踩着一路圣洁,像是天堂而来,落了满世界的羽翼。
“爷,你现在怎么办?不能总这么游手好闲下去吧?”
他朝大黄杀了一记白眼,面前还冒着火锅的热气。
“大黄,你这嘴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不都跟你学的吗,本来我还是个根正苗红的三好学生。”
他无语。大黄一年级时拿过一次三好学生,就这件事估计值得他炫耀一辈子。
他慢悠悠地涮菜,大黄又开始在他耳根旁喋喋不休,从WM说到夏氏酒店,从事业理想说到人生感悟,天花乱坠。他终于忍不住,拍下筷子,戴上围脖。
“唉?爷爷爷,你不会要走了吧?”他立马拽住他,“我还没吃饱呢!”
“废话!尼塔玛能吃饱也是怪事!”
于是大黄闭嘴了,墨夏坐着,抽了根烟,等他。
“哦!爷,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看过那个视频吗?一个叫李泉水的,就当时为小狼孩自杀的那个女孩。啧啧啧,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都死了还被拿出来黑。”
墨夏只抽着烟,然后抬抬下巴,指了指火锅,“吃饱没,饱了就走。”
大黄又立马闭嘴,抓紧狼吞虎咽。
路上已经皑皑白雪,他在门口碰见了夏晞,他手里拎着一小袋红糖,刚在他前脚进去屋里。
他扯了扯嘴角笑,这个男孩做这么人性化的事情不多,他知道的也就那么一两件。
突然他手机响了,私密电话。他拧眉。
“墨少,查到了。”
“说。”
“呃,方便接收邮件吗?一份病历需要你看一下。”
他幽深的眸子里凛冽出刺骨的光线。“病历?”
“是的,夏晞他···遗传了当年他母亲的病,而且,好像更严重。最近这段日子,金院长跟夏父频繁往来,正迫不及待的在组建新的研究队伍,购买了很多新型医疗仪器。他曾秘密去美国的那次就动过一次手术,听说术后呼吸道感染,嗓子还哑了。其实,还有一次,在三年前,他就住过一次院,后来他在赶去一个女孩高考考场的路上晕倒了,又被送回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
他拿着手机的指尖,深深地扣在冰冷的硬壳上,指甲盖里的血堵了回去,露着惨淡的白。
他一声不吭,挂了电话。邮箱里很快“滴”的响了一声,手机屏上出现了一张中英文交替的复杂文件,他瞳孔扩散。
都坏死了···
他这一副皮囊下还剩着什么···
他颤颤巍巍地掏出一支烟,在西风里摇摇晃晃的点燃,还没抽上一口,竟然被风速燃得只剩下短短的烟蒂。一缕青烟飘去,落了一地灰白的残骸。
这据说来自西伯利亚的风,带着天寒地冻,站久了觉得冷,冷得像坏死的血细胞失去了热度,像活生生的人没了正常的体温,像体会了一把,那个男孩冷冰冰的驱壳。
他原路折返,紧紧捏着那散着余热的烟头。
倒水的地方多出了一袋红糖,明明记得已经没有了,她望了望坐在沙发上的夏晞,嘴角深陷一泓弧线,青涩,明媚,强迫不止。
她端着热水走来,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新闻。他习惯做这样的事情,装出一副专心致志,热衷眼前的样子,这么多年来,她总算有些懂,他这个时候都是在回避真正在意的东西,免去打扰,免去纠缠,免去不知如何面对的赤-裸表白。
她当然会如他所愿。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喝着那甜腻的热水,慢慢靠去他臂膀,“西伯利亚的寒流到我们这了?”
“嗯。”他若无其事地点头。
“这几天还是不出门的好。”
“嗯,反正也是寒假了。”他转过头,垂眸望她。
她仰起脸,懵滞住,那个男孩只要一望她,便是无尽诱惑。她不知何时变得如此自恋,非要在那个人平白的眼神里看出款款深情与宠溺,于是他只字不说,她就自我沦陷了。
“夏晞,你眼睛里住了一个黑洞,望着的人都会迷失。”
他抿抿唇,又转过脸去,看着电视里枯燥的新闻。
她只看他。
她知道他在心底青涩着,盘旋着,纵然装得如此高深莫测,她已经深知他的招数了,于是她沾沾自喜,想笑。
“我们谈个条件吧。”
“呵,王小树,你有什么条件能跟我谈?”
“你把泉水的视频清除,我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这应该是对末路亡徒开的条件,你是没弄清楚这局形势吧?没搞错的话,我应该是占着上风。”
“宋玉倩,别以为我真的会按你走的每一步棋一样在动,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十足的良心能坚持到最后。”
“怎么说?”
“你就赖着泉水跟黄尹辰才保得住自己,如果泉水的父亲知道你做了这一出,他一定会比痛恨我们更痛恨你,势必倒戈揭露你,那时候就算夏晞跟墨夏都不想动你,也于事无补。”
“泉水的父亲不会知道的,他已经丧女心切,我不相信你还要给他雪上加霜。何况,他是主谋,要揭露,我顶多也是个小小的配角。只是你们,想害死李泉水他们一家吗?”
她紧紧捏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摩擦,“我不确定我会因此守口如瓶,宋玉倩,万事都不是一定的,如果我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或许我就那么做了。”
“好啊,但愿你能斩钉截铁点,我不介意拉上你仅有的那一个朋友,孙爱花。”
她赫然顿住,“她怎么了?”
她没再回。
爱花依然不接她电话,她心里恍然凄凉,难道爱花已经被牵扯进去了?宋玉倩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祸害了她?
这天,阴沉得很,西伯利亚寒流过境,说好不出门的,却接了一通意外的来电。于是她匆匆去了监狱,看着那个男孩瘫坐在玻璃窗后,心里突突地疼起来。
“我只信你,告诉我是真的吗?”刘也睁着一双骷髅般的眼睛望她,没有光束,死气沉沉。
她咬着唇里的肉,楞在那里,点不下头,更没勇气去摇头。
他突然笑,眼里流着猩红的泪,“泉水真的死了?”
她咬得更狠,依然愣在那里。
“塔玛的,我不信!还有那个叫宋玉倩的女人,老子要宰了她!”
他突然从座椅上,跳起来,砸着玻璃窗,被门口的两个狱警架起来,拖走了。
狼狈谁都有过,可是此刻的刘也被凌虐得残渣都不剩了。本以为泉水不爱他已经够苦,这漫长的时光等来,他也没元神俱灭,可是知道泉水的死便什么都灭了。他这遭苦全是为了那个人,不是没奢求过,只是最终明白结果,也甘愿赴汤蹈火,如今她却从此成了虚无,刘也会疯,疯到杀人。
她眼里溢出一滴水,刘也的感觉就像她失去夏晞一样吧。她一步步逼近,逼得她无路可退,真的全部都被卷入了她的设计,她惴惴不安,只剩夏晞。她一定会更精密地盘算他,一定会利用夏晞给她最后致命的一击。
她踩着雪,面前刺来毒辣的风。她掏出手机,一阵气促,风风火火地按住宋玉倩的号码,“我不再陪你玩这个游戏,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你!”
“希望你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