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里渐渐地长大了,他长得又壮又有力,而且特别聪明,他把巴鲁教的所有丛林法则都学会了,还从巴希拉那里学会了爬树,奔跑,猎杀猎物等很多技能。
狼妈妈也教了他不少在丛林里生活的知识,还不只一次的跟他说过,千万要提防谢尔汗,而且长大以后还必须杀死谢尔汗。但是莫格里总是很快就忘了狼妈妈的教导,他只不过还只是一个贪玩的小男孩罢了。
他经常能遇见谢尔汗,有时是在打猎的路上,有时是在议事会上。因为阿克拉已经逐渐衰老了,这只瘸腿的老虎别有用心地和氏族里那些年轻的、冲动的狼成了好朋友。他们经常一起出去打猎,这些年轻的狼都十分听从谢尔汗的话,谢尔汗俨然已经是他们的首领。
阿克拉已经老了,不敢严格行使自己的权威,如果是年轻的时候,他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谢尔汗经常挑拨年轻的狼,常常在他们面前说,像他们这样优秀的年轻猎手,竟然愿意服从一只垂死的狼和一个人娃的管辖,真是为他们感到丢脸。还说他们都不敢和人娃对视,这些话让年轻的狼怒火中烧,毛发倒竖,大声地怒吼。
巴希拉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失去了强大的力量,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失去生命。他总是费很多唇舌向莫格里解释,谢尔汗是多么的凶残又狡猾,他恨莫格里,迟早会对他下毒手的。莫格里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总是笑着回答:“我拥有整个氏族,有这么多的朋友,有你,还有巴鲁,虽然他很懒,但也会为我动一下手的。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在一个炎热的中午,巴希拉和莫格里在丛林里午睡。小男孩头枕着巴希拉美丽的黑色毛皮,巴希拉说:“小兄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谢尔汗是你的敌人,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他。谢尔汗要找你报仇的事整个丛林都知道了,巴鲁知道,我知道,甚至那些只能作为食物的鹿也知道,还有塔巴吉也告诉过你。”“哈哈!”莫格里笑道,“塔巴吉这个家伙,不久前我还见过他呢!
他骂我是光身子的人崽,连给谢尔汗挠痒痒都不配,可是我揪住他的尾巴,在一棵棕树上摔了两下的时候,他就知道什么叫礼貌了。”
“我说小兄弟,你这事做的可不够好,虽然塔巴吉只是一个讨厌的家伙,但是你却可以从他那里套些与你有关的消息。我知道谢尔汗不敢在丛林里杀你,他不得不提防着你的亲人和朋友。但是你要知道一点,阿克拉已经老了,很快他就连公鹿也猎杀不了了,到了那时,他就当不成首领了。而当初那些察看过你的狼,许多也老了。现在那些年轻的狼则受了谢尔汗的怂恿,都认为狼氏族里不应该有人娃的容身之地,我现在非常担心,小兄弟,你一定要提高警惕!”
“为什么他们说我是人就不能和兄弟们一起奔跑呢?”莫格里说,“我是在丛林里长大的,并且一直都遵守丛林法律,而且我还帮过每一只狼的忙,难道他们身上的刺不是我给他们拔去的吗?我从来都把他们当成我的兄弟!”
巴希拉站了起来,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说:“小兄弟,你摸摸我的下巴。”
莫格里伸出手,放到巴希拉的下巴底下,那里起伏的肌肉都被光亮的皮毛遮住了,但他却摸到了一小片光秃秃的地方。
“摸到了吧,这是项圈留下的记号,在这片丛林里,从来没人知道我巴希拉身上有这么个记号。他们不知道我是在人群中间出生的,我妈妈也死在人群中间--死在奥岱波尔王宫的笼子里。他们把我关在栏杆后面,用一个盆子给我喂食。一天晚上,我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妈妈给我说过的话,说我是自由之民,不应该被关在笼子里。于是我挥起爪子,砸碎了锁,逃了出来。但是我也学会了人的计谋,所以我在丛林里比谢尔汗还可怕。对吧?”
“没错,是这样的。”莫格里说,“但是你是我的兄弟,我也用不着怕你啊!”
“你呀,”黑豹温柔地说,“就像我要回到丛林一样,你也终究要回到人的世界里--只有人才是你的兄弟--不过前提是你能在议事会之后活下来。”
“可是为什么呢?丛林里都是我的朋友,谁想杀我?”莫格里问。“看着我。”巴希拉说。莫格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到半分钟,豹子就转过头去了。“现在你知道了吧,这就是原因,就连我都不敢和你对视,别忘了我还是在人的中间长大的。他们恨你,就是因为他们不敢看你的眼睛,因为你比他们聪明,因为你为他们拔过扎进脚里的刺--因为你是人。”
“这些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呢,我一直把他们当成兄弟。”莫格里闷闷不乐地说。他坐在地上,用手托着下巴,两道浓黑的眉毛蹙到一块儿。
“你看着吧,等到下一次阿克拉不能再猎杀公鹿的时候,狼氏族就会背叛他,也会背叛你。他们会在议事岩召开氏族会议,然后杀了你们,再重新选一个首领。这可大大的不妙!”巴希拉一圈一圈地转着圆圈。
一直到第七十二圈的时候,他突然蹦了起来,高兴地喊道:“你赶快到山谷的屋子里去,摘一些人们种的红花,这样在危急时刻,除了我、巴鲁和爱你的那些狼,你就有了一位更强大的朋友。快去摘红花吧。”
巴希拉所说的红花就是火,丛林里没有动物愿意提“火”这个字,每只野兽都怕它怕得要命,所以就把它叫做红花。
“红花?”莫格里说,“就是黄昏时种在屋子外面的那种吧?我去采一些回来。”
“对。”巴希拉骄傲地说,“记住,它是种在小罐子里的。赶快搬一个回来,保管好,不久我们就能用得着它了。”
“好!”莫格里说,“我这就去。可是巴希拉,你真的确信谢尔汗想要杀了我吗?”
“凭着被我砸破、给我自由的那把锁起誓,我确信,小兄弟。”“那么,凭着赎买我的公牛起誓,我会跟谢尔汗算清这笔账,说不准他还得多付点儿呢!”莫格里说着,纵身跃起,很快就不见了。在今天下午,阿克拉和那些年轻的狼一起出去打猎,在一只强壮的公鹿面前,那些年轻的狼阴险恶毒地嗥叫:“让独狼展示他的威力,给独狼腾出地方!扑上去啊,阿克拉!”阿克拉扑上去了,可是却扑了个空,他的牙齿什么也没有咬到,狠狠地相撞在一起,并且还被黑鹿用后脚一脚踢翻了。
莫格里一直跑进了村民们居住的庄稼地里,他把脸贴近窗户,望着炉子里的火。他看见农夫的妻子往里添黑色的木块,他还看见农夫的孩子拿起一个里面涂了泥的柳条罐,盛了几块火红的木炭,上边放了一些小木棍,去照顾圈里的母牛。
“哈哈,这简直太简单了。”莫格里心想,“一个小孩都能做的事情没什么可怕的。”于是,他大步绕过墙的拐角,拦住那个小男孩,从他手里抢走了火罐,转眼便隐没在丛林里。
“他们长得很像我。”莫格里想。他学那个女人的样子,吹着罐子里的炭。“如果我不给它东西吃,它就会死的。”于是,他就捡了很多小树枝和干树皮扔在红色的东西上。
在半山腰上,他遇见了巴希拉。“阿克拉没扑中猎物。”豹子说,“他们本来昨晚就要杀他的,可是你不在。他们一直在山上找你呢!”
“我到庄稼地里去了。我已经把红花采来了。你瞧!”莫格里举起火罐。
“好!我见过人把干树枝扔在那东西上,树枝的一头立刻就开出红花。可是你不怕它们吗?”
“为什么要害怕呢?我还会用这些红花好好教训谢尔汗一顿。”一整天,莫格里从早到晚都坐在洞穴里,守着他的火罐,往里扔干树枝,看有什么结果。晚上的时候,豺塔巴吉来到洞穴里,气势汹汹地告诉他,要他马上去议事岩。莫格里望着这个小丑样的东西,不停地笑,一直把塔巴吉吓跑了,然后莫格里笑着来到了会场。
首领的宝座空缺了下来,独狼阿克拉躺在原来那块岩石的旁边。谢尔汗和吃他残食的狼们大摇大摆地来回走着,而周围的狼都用好听的话恭维他们。
莫格里走上前去,把火罐摆在双膝之间,巴希拉就在莫格里的边上躺了下来。这时候,谢尔汗站出来开始讲话--这在阿克拉年轻的时候,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他有什么权利讲话。”巴希拉悄声说,“莫格里,你说他是狗的儿子,他就会害怕的。”莫格里一跃而起。“自由之民们,”他喊道,“难道谢尔汗是氏族的首领?一只老虎凭什么来干涉咱们选举首领?”“现在首领的位置空缺,我又应邀讲话……”谢尔汗说。“邀请?是谁邀请你的?”莫格里愤怒地大声说,“难道咱们都像塔巴吉那个家伙一样,要巴结这个杀耕牛的家伙?氏族的首领只能由氏族自己决定。”
众狼们乱纷纷地嚷了起来,“闭嘴,你这个人娃!”“让他讲,他维护了咱们的法律!”
最后,氏族的长者齐声吼道:“让死狼讲话!”按照习惯,没能捕获猎物的首领退位后就叫“死狼”,因为他们能活下来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阿克拉抬起苍老的头,他显得这样的疲惫又无能为力。“自由之民们,还有你们这些追随谢尔汗的懦夫,我已经带领你们捕猎了十二个季节。在此期间,没有一只狼掉进陷阱或成了残废。这次,我没能扑中猎物,你们当然明白这个阴谋是怎么回事,你们干得很漂亮。你们有权在这议事岩上杀死我。所以,我问你们,谁来了结独狼的命?根据丛林法律,你们只能一个一个来。”
会场沉默了好长时间,没有一只狼敢与阿克拉决一死战。这时,谢尔汗吼道:“呸!咱们跟这个掉光了牙的死狼说什么废话呢!他反正也没有几天好活了!我们不必当心他。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这个人娃,我要把他骨头也吞进肚子里。”
但是一半以上的狼都嚷了起来:“这个人娃,人跟咱们有什么相干?我们狼族不再需要他,让他去该去的地方。”
“你们这群傻瓜,难道你们想让所有的村民都与咱们为敌吗?”谢尔汗吼道,“不行,我们不能放他回去,把他交给我,让我吃掉他。”
阿克拉这时候重新抬起头,说:“他和咱们一起吃,一起睡。他为咱们拔出过刺进脚掌的刺,他没有违反丛林法律的任何条款。”
“而且他加人氏族的时候,我还出了一头牛作赎金。一头牛虽然不算贵重,可是为了尊严,巴希拉或许不惜一战。”豹子站了起来,大声地说道。
“一头牛,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一头死牛能管十年?”狼群嚷道,“十年前的骨头我们难道会稀罕?再说了,我们压根就没有见过你那头愚蠢的死牛!”
“哼,你们这群追随杀牛贼的懦夫,牛骨你们不稀罕,难道信用你们也不稀罕?”巴希拉愤怒地说着,露出了他的白牙,“你们还真配叫自由之民!”
“人娃绝不可以和丛林之民一起奔跑!这里是丛林,是动物们的天堂,人进来搅在一起干什么?”谢尔汗咆哮道,“把他交给我!我一定要撕碎他的皮。”
“人--人--他是人!”狼群吼道,多数的狼开始聚到谢尔汗周围,老虎的尾巴开始晃动。
“现在是该为你自己而战的时候了。”巴希拉对莫格里说,“除了一战,咱们已无路可走,让我们勇敢的战斗吧!”
莫格里站在那里,他用眼睛斜斜地看着谢尔汗和追随他的狼们,他一言不发,把火罐提在手中。他伸出胳膊,当着大家的面打了一个哈欠,但这时他心里充满了愤怒和痛苦。
“全都给我听好了,杀耕牛的家伙和你们这些像豺一样的懦夫!”他高声喊道,“你们一再地说我是人,要赶走我,要处死我,不再把我当兄弟看待。我觉得你们说得对,你们早就忘了我们一起奔跑的日子,忘了我给你们拔掉脚上的刺的日子。现在,我不再称你们为我的兄弟,而像人一样,称你们为狗。你们做什么,不做什么,都要由我说了算。为了让大家看清眼前的形势,我--人--带来了你们--狗--害怕的红花。”
说完他就把火罐往地上一扔,几块红炭点燃了一片干苔藓,火苗立刻蹿了起来,所有的狼都惊恐地往后躲。莫格里把准备好的枯枝伸进火里,等它点着了,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便举过头顶,在仓皇躲闪的狼群中间挥舞起来。
“莫格里,现在你在丛林里就是主宰,”巴希拉低声说,“救阿克拉一命吧,他一直把你当朋友。”阿克拉这只勇敢坚强的老狼一辈子从未求过谁,这时候却用凄凉的眼神望着莫格里。
“好!”莫格里慢慢打量着四周说,“我看出来了,你们的确是狗。我要离开你们,去找我的同类。丛林已经不收留我了,我只好回到我的同类那里去。”他踹了一下火,火苗又蹿起来。“我不会报复你们,可是走之前我还有一笔账要算。”谢尔汗正坐在不远处,他的皮毛已经被烧掉了一些,这会正对着火焰呆呆地眨着眼睛。莫格里大步走到他跟前,揪住他下巴上的一撮毛。巴希拉紧跟在他后面保护他。
“起来,狗!你这只长斑纹的狗!”莫格里吼道,“起来,你敢不听人的话?小心我烧了你这身皮!”
谢尔汗吓得耳朵耷拉下来,贴在脑袋上,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因为燃烧的树枝离他太近了,他能感觉到那可怕的温度,像是要烤熟他似的。
“这个杀耕牛的家伙说他要把我撕碎,因为我小的时候他没能把我杀死。哼,今天我要报仇,我们人就是这样揍狗的!瘸鬼,你要敢动一下胡子,我就把这红花从你喉咙里灌下去!”他用树枝抽打谢尔汗的脑袋,老虎吓得魂飞魄散,哀哀地哭着。
“呸!烤焦的丛林猫--走吧!可是记住,等下次我到这议事岩来,我头上顶着的会是谢尔汗的皮!还有,阿克拉可以自由地生活,你们不能杀他,因为这里得由我说了算。你们也别在这儿坐着啦,吐着舌头,好啦!滚!都滚吧!”树枝的一头烧得正旺,莫格里左右拍打,火花四溅,烫伤的狼群嗥叫着奔散了。
最后只剩阿克拉、巴希拉和大约十只站在莫格里一边的狼。莫格里突然感到浑身难受得慌,身体里面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疼痛。他忍不住哭了,泪珠从脸上滑了下来。
“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他说,“我不想离开丛林,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啦。我是快要死了吗,巴希拉?”
“不,小兄弟。这不过是人的泪水罢了。”巴希拉说,“现在我知道你已经成人,不再是人娃了。从今以后丛林的确不再向你敞开了。让它们掉下来吧,莫格里,不过是泪水而已。”莫格里感到伤心极了,他从小就在丛林里长大,和狼们一起奔跑,一起打猎。现在狼都不把他当兄弟了,丛林也不向他敞开了,他难过得大哭了起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莫格里才好了一些。
“现在,”他说,“我要回到人类中间去了。可是我必须先向母亲告别。”他走到狼妈妈和狼爸爸住的洞穴里,趴在她身上哭,四只狼兄弟也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走了以后,你们不会忘了我吧?”莫格里说。“只要你沿途留下脚印就不会。”狼兄弟们说,“你成了人以后,到山脚来,我们会跟你说话的,晚上我们就到庄稼地里和你玩。”“早点回来!”狼爸爸说,“聪明的小青蛙,早点回来,你妈妈和我都已经老了。”“早点回来,”狼妈妈说,“我光溜溜的小儿子,听着,人的孩子,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会很快回来,”莫格里说,“我再来的时候,会把谢尔汗的皮晾在议事岩上。别忘了我!叫丛林里的朋友都别忘了我!”一直到天亮了,莫格里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他的家,独自走下山坡,去见那些被称为人的神秘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