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们都在自由自在地谈论干旱的问题,因为是休战时期,根本就没有必要担心谁会在不注意的时候猛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连最胆小的小鹿这时候也放心大胆地和狼谈论明天的天气问题。
一只小鹿说:“要是永远是休战时期多好啊,这样我就永远不用担心谁会咬断我的脖子了。”
巴鲁说:“在很早很早以前,丛林里一直没有战争,就像现在的休战状态。”
这话引起了莫格里的兴趣,缠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从他出生以来,丛林里就充满了危机。巴鲁说:“这事你最好问哈迪,只有哈迪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格里等了一分钟才鼓足勇气,因为没有谁敢直接向哈迪问话。他大声喊道:“哈迪,你能告诉我刚才巴鲁说的是怎么回事吗?”所有的丛林居民都很好奇,他们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哈迪说,“比丛林本身还古老。既然你们想听,我就说给你们听。岸边的,都给站好了,别说话,我告诉你们。”
“孩子们,想必大家都知道,”他说,“在所有的生物中,你们最怕的是人,虽然他们有时候只像池塘中的青蛙一样弱小。”
“是的,是这样的,就是那些拿着红花的人,有时候真可怕!”
“但是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怕人吗?”哈迪接着说,“原因是这样的,在丛林刚开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咱们大家都生活在一起,谁也不怕谁。那时没有战争,没有干旱,丛林里生长着茂盛的植物,咱们只吃叶子、花、果实和树皮。”
“幸好我没生在那个时代,”巴希拉笑着说,“树皮可不见得有什么好吃,我知道树皮的唯一用处是磨爪子。”
“那时候丛林之主是塔,他是大象的祖先,是他创造了整个丛林。他用长牙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沟,就变成了河流;他的脚掌踩下去的地方,就变成了干净的池塘。”
“哈,这故事我从小就听过几百遍了,都已经传了不知道多少代了,哈迪讲起来还是这么神乎其神。”巴希拉低声说,莫格里掩面而笑。
“那时,丛林里没有人,也没有你们都见过的那种像陷阱一样的小屋。丛林居民一起住在丛林里,一起吃,一起睡,过着平静而和睦的生活。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因为这样的生活太安逸了。他们又很懒,谁也不愿意到处去寻找东西吃,只愿意吃面前的食物,这让丛林之民发生了一些争吵。那时塔正忙着创造新的丛林,没有时间管理这些事情,于是就造出了老虎的祖先,让他做丛林的首领和法官,丛林居民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就去找老虎评判。在那个时候,老虎祖先和别的动物一样,也吃水果和草。他长得很漂亮,身上也没有那些条条杠杠。有一天晚上,两只公鹿因为配偶问题发生了争执,当时老虎祖先正躺在花丛中,安静地听两只公鹿在他面前理论。一只公鹿很激动,他说老虎祖先偏心,没有给他们一个公道的判决,因此用角顶了他一下。这让老虎祖先非常生气,连自己是丛林的首领和法官都忘了,他跳起来,径直扑到公鹿身上,咬断了他的脖子。
“在那个晚上之前,咱们中间从来没有谁被谁杀死过。老虎祖先看到死鹿躺在面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又被血的气味吓坏了,便逃到了北方的沼泽里。在这段时间里,咱们这些丛林居民没了法官,就彼此争斗起来,他们斗嘴,打架,什么事都干。塔听到打斗声,赶紧回来了,他看见了花丛中的死鹿,就问是谁杀的,但是没有一个肯说,因为他们都被血的气味弄糊涂了。于是塔命令丛林里的矮树和攀援植物标出谁是谋杀者,好让他知道。他说:‘现在你们的首领逃跑了,谁愿意做丛林居民的首领?’有不少丛林居民都想做首领,黑鹿想做,野猪也想做,连住在树上的灰猿都想做。他们从树上跳下来,说:‘我愿意做丛林的首领,因为我是丛林里最聪明的动物。’塔大笑起来,说:‘那就这样吧。’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孩子们,难道你们还不知道灰猿的德性吗?开始的时候他还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开始抓耳挠腮,蹿上跳下。塔回来的时候看见灰猿正倒挂在一根树枝上,和丛林居民们吵架呢。所以啊,那时候丛林里没有法律--只有愚蠢的谈话和无聊的言辞。”然后,塔把大家召集到一块儿,说:‘你们的第一个首领把死带进了丛林,第二个首领把耻辱带进了丛林。现在该制定法律了,这法律谁也不许违反。现在就让恐惧成为你们的第三个首领吧,你们一见到他,就会知道他是你们的首领。’丛林居民问:‘恐惧是谁啊,我们不认识啊?’塔说:‘一直找下去吧,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他是谁。’于是咱们就在丛林里到处搜寻恐惧。
“结果水牛米萨带回来一条消息,说恐惧就坐在丛林的一个洞穴里,他身上没有毛,用后腿走路,看起来吓死人了。于是咱们这些丛林居民就跟着牛群去了那个洞穴,看到恐惧就站在洞口。他看见咱们,吓得大叫起来,但是我们听见他的叫声也惊恐万分。我们害怕极了,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没有长毛的家伙,我们赶紧跑了回来。从那以后,丛林居民不再遵循以前的习惯,不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而是以部落为单位--猪跟猪一起,鹿跟鹿一起,哆哆嗦嗦地在丛林里过日子。
“老虎祖先没跟咱们一起,他这会还躲在北方的沼泽里呢!当他得知咱们在洞穴里见到了一种可怕的东西时,便说:‘我去找这个东西,咬断他的脖子。’于是,他就朝洞穴跑去,跑了整整一夜,可是沿途的树和攀援植物没有忘记塔的命令,纷纷垂下枝条,他路过的时候,他们就用手指在他身上做了标记。他们的手一碰到他,就在他的黄皮上印下一道斑纹。他的后代直到今天还留着这些斑纹!他到了洞外,恐惧伸手指着他,骂他是‘晚上跑来的长斑纹的家伙。’老虎祖先害怕那个没毛的家伙,就号啕着跑回了沼泽。
听到这儿,莫格里把下巴浸到水里,偷偷笑起来。
“他的哭声惊动了塔。塔问:‘你为什么这样悲伤呢?’老虎祖先抬起鼻子,说:‘我刚从那个没毛的家伙那儿逃回来,他太吓人了,还给我起了一个丢脸的名字。’‘为什么啊?’塔问。‘因为我身上抹了沼泽的污泥。’老虎祖先说。‘到水里洗洗,再到湿草地上打个滚儿,如果是污泥,肯定会掉的。’塔说。于是老虎祖先就到水里游了游,然后在草地上滚啊滚,但是连身上最小的斑纹都没抹掉。塔看着他,大笑了起来。老虎祖先说:‘我做错什么了,竟要受这样的惩罚?’塔说:‘你杀死了那头公鹿,让死亡侵入了丛林,跟着死亡来的还有恐惧,结果丛林居民们都害怕起来。’老虎祖先说:‘他们为什么要怕我呢?他们永远都不会怕我的,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认识他们。’塔说:‘你去试试。’于是老虎祖先东奔西走,大声喊着黑鹿、野猪、豪猪和所有丛林居民的名字。见到这位从前的法官,丛林居民们没有上前去打招呼,而是纷纷惊恐地逃窜。
“老虎祖先只好回来,他用头撞着地,用爪子刨着土,说:‘记住,我曾经是丛林的首领。别忘了我,塔!让我的后代记住,我曾经远离耻辱、远离恐惧地生活过!’塔说:‘这个要求我会满足,因为咱俩一起见证了丛林的诞生。这样吧,我每年给你一天自由的时间,在这一天,你和你的后代可以像杀死公鹿之前那样生活。如果你碰见那个没毛的家伙--他的名字叫做人--你也不会怕他,他反而会怕你,这一天你仍然是整个丛林的法官首领。在恐惧控制人的这天,你要仁慈地待他。’
一天晚上,金星明亮地挂在丛林上空,老虎祖先感觉属于他的夜晚来了,就到那个洞穴去见没毛的家伙。正如塔所许诺的那样,没毛的家伙一见到他,就伏在他面前,老虎祖先猛扑过去,咬断了他的脖子,因为他以为丛林里只有一个这样的家伙,杀死了他便铲除了‘恐惧’。他正嗅着尸体,塔从北方的树林过来了,它说:‘这就是你的仁慈?’老虎祖先舔舔嘴唇说:‘有什么关系吗?我已经把”恐惧“杀死了,现在丛林居民再也不用害怕恐惧了。’塔说:‘你真是又瞎又蠢!你已经解开了死亡脚上的绳索,他会一直追逐着你,直到你死。你教会了人杀戮!’
老虎祖先僵直地站在尸体旁边,说:‘他和公鹿一样。再也没有恐惧了。现在我要重新做丛林居民的法官。’
塔说:‘丛林居民永远不会回到你身边来了。只有恐惧会跟着你,他会用看不见的手惩罚你,他会把你的皮裹在他的幼崽身上御寒。你对他不仁,他也会对你不义。’
老虎祖先毫无惧色,因为属于他的夜晚还没过去。他说:‘难道塔会改变对我的许诺,难道你会把我的夜晚收回去?’塔说:‘我已经说了,这个夜晚是归你的,可是你必须付出代价。你已经教会人杀戮,他可学得很快。’
老虎祖先说:‘他就在我的脚下,连脖子都断了,还有什么好恐惧的呢!’
塔笑着说:‘你只不过杀死了众多恐惧中的一个。对了,你的夜晚已经结束了。’
“天亮了,从洞口又走出来一个没毛的家伙,他看见同伴的尸体,还有站在尸体旁边的老虎祖先,便拿起一根削尖的棍子--就是放在陷阱底下的那种削尖的棍子,棍子飞了出来,扎进了老虎祖先的屁股。老虎祖先惨叫着在丛林里猛跑,最后才把棍子拔出来。这样,整个丛林都知道了,没毛的家伙能够从远处发动攻击,他们不禁更害怕了。”
“啊咿!嗷!”鹿说,他已经感到了什么是恐惧。“只有当一种更大的恐惧笼罩大家的时候,比如眼下,咱们丛林居民才会放下各自的小恐惧,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现在在河边喝水的动物都知道了,我也讲完了这个故事。”哈迪把鼻子伸进水里,表示他不想再说了。“可是--可是--可是,”莫格里转向巴鲁,“为什么老虎祖先不继续吃草、叶子和树呢?他只是咬断了公鹿的脖子,他并没有吃啊。他为什么会开始吃肉呢?”
“小兄弟,因为树和攀援植物在他身上做了记号,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满身斑纹的样子。所以他不肯再吃他们的果实,但从那天起,他就开始报复鹿和其他的食草动物。”巴鲁说。
“这么说你也知道这个故事了。嘿?为什么不给我讲呢?”“因为丛林里这样的故事太多了。我要开了头,就永远结不了尾。把我的耳朵放开,小兄弟。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