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婶高兴,她管那只芦花叫“阿花”,管那只黄毛叫“阿黄”。她拣了还温热的鸡蛋,就从屋里舀出一瓢包谷,招呼两只鸡吃。
可这两天,麻婶不太高兴,阿花和阿黄都整天赖在鸡窝里不出来。麻婶当然明白这是母鸡求抱,就是抱窝,孵小鸡崽儿。问题是,麻婶不希望母鸡抱窝,她希望母鸡下蛋,好捎给城里的小孙孙吃。城里市面上的鸡蛋都是药催的,那是人吃得的吗?所以,麻婶毫不犹豫地把两只鸡提出来,丢到了院外。
第二天,阿花和阿黄再次赖进窝里。麻婶生气地提出来两只鸡,一只手提一只,扔到了后山上。
第三天,麻婶再次从鸡窝里提出两只鸡时,邻居花婶劝她:“他麻婶,两只鸡求抱这么诚心,你就答应它们吧!这就像女人,不生养个自己的孩子不甘心呢!”
麻婶哈哈笑了,说:“嘁,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它们只是鸡,又不家养的闺女。”说着,麻婶又狠狠心,把母鸡扔到更远的小溪边去了。
其实,麻婶是嘴上硬,她真的是把鸡当亲人待。儿子把家安在了城里,没人说个话,唠个嗑,所以有话她就和鸡说,好像鸡能听懂似的。
第四天,阿黄不再赖进鸡窝了,绕在她脚边讨吃的。麻婶一边撒包谷粒一边说:“到底还是醒窝了?其实抱窝有什么好,多辛苦!”
麻婶接着就发现阿花不见了,房前屋后都找遍了,仍然不见。麻婶就骂阿花:“没良心的东西,不答应你求抱就离家出走了,小心遭黄鼠狼!”
那天以后,麻婶就更细心地照顾阿黄。阿黄还是一天一个蛋,但它不跳上葡萄架上吵闹“个个大”了,下完蛋就跑到草窠里找蚱蜢吃。夏天的午后,草窠里的蚱蜢多得是。麻婶说:“这东西鬼着呢,不叫也知道是你下的不是!”然后又想起阿花,想着想着,就叹一口气。
眨眼就是初秋了,阿黄歇了蛋,麻婶还是喂给阿黄包谷。麻婶一边看阿黄吃,一边怜惜地对阿黄说:“也该歇歇了,别累坏了,好好养着,来年春天还指望着你下蛋呢!”
那天中午,麻婶正午睡,忽然听见阿花在院里咯咯叫。麻婶的睡意一下没了,忙下床推门一看,真的就是阿花在院子里,身边还跟着一群毛茸茸可爱的鸡崽。麻婶惊喜坏了,忙舀了小米,又在另一个盘子里盛来清水,招呼阿花和它的孩子们吃喝。
麻婶对花婶说:“这阿花真好本事,自个在野外生了蛋抱了窝,领回一窝鸡崽儿,一点没让我操心!”
花婶说:“还不是你逼的,当初你答应它求抱,肯定会抱出更多的鸡崽儿呢!”
麻婶没高兴几天,发现阿黄又不见了。麻婶又房前屋后地找了一遍,没有找见。
花婶对麻婶说:“甭找了,肯定是阿黄见阿花带回了鸡崽儿,也眼热了。没准过个把月,阿黄也能带回一窝鸡崽儿来呢!”
麻婶说:“可阿黄已经歇蛋了,它拿什么孵鸡崽儿啊?”
花婶还是安慰麻婶:“也许鸡会有自己的办法呢!”
深秋的时候,麻婶到后山割秋柴。在蒿草丛里,麻婶看见了一撮黄花。麻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阿黄。
“阿黄,阿黄。”麻婶连叫了几声,阿黄也没动一动。
麻婶走到近处,才发现阿黄趴在那里,已经死了。
麻婶把阿黄捧起来,阿黄轻飘飘的,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它趴的那里露出一个窝。
麻婶有些奇怪,母鸡抱窝时的确辛苦,没时间寻吃找喝,饮食骤减,体力下降,但还不至于搭上性命啊?
麻婶细看窝里的蛋,却呆住了—窝里面根本不是鸡蛋,是几颗与鸡蛋大小差不多的鹅卵石!
麻婶的泪,亮亮地砸落下来。
听完一首曲子
凤凰
街头,一个年轻人坐在那里,他正在拉小提琴。他像一位艺术家,他在台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是他的听众,他们在台下,他们在听他的曲子,虽然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停下来听他的曲子。但是,年轻人觉得他就是在表演,他聚精会神,脸带笑容,他要把最拿手的曲子奉献给大家。
尽管年轻人尽了力,可还是没有几个人真正停下来听他的曲子。就是停下来听的人,也是停一会儿就离开,没有人真正听完一首曲子。这让年轻人很失望。虽然没有人听完曲子,但是依然有人掏钱放进年轻人面前的搪瓷碗里。这,多多少少给了年轻人一些安慰。可是,年轻人需要的不仅仅只是钱,他需要人停下来,认认真真听完一首曲子。
人们不肯听完一首曲子,那是不尊重他。或者说,人们不肯听完一首曲子,那是因为他们认为不好听,不值得听,所以那是不欣赏他。欣赏的话,应该听完一首才是。
尽管没有人肯听完一首曲子,可年轻人还是拉完一曲又一曲。琴声吸引了来来往往的人,吸引了人们的耳朵以及目光,但就是没有吸引住人们匆匆的脚步。年轻人很失望,很失望。
一对夫妻走了过来,他们被年轻人的曲子所吸引,停住了匆匆的脚步,注视着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年轻人冲这对夫妻微微一笑,尽情地拉起来。琴声缓缓流淌,流上大街,流上天空。女人拉拉男人的胳膊,示意他走,但男人却一动不动。女人再拉拉男人的胳膊,她说我们走吧。男人说听完吧,听完再走。
这天,男人和女人有要紧事,男人却停下来听拉琴,女人有些生气,但她拗不过男人,只好停下来陪着男人一起听。其实,年轻人拉的曲子,女人听过,男人也听过,他们听过数十次。而这一次,年轻人拉出来的比他们以前听过的都要差劲得多。
终于,年轻人拉完一曲,他冲这对夫妻笑笑。很久以来,没有人听完他一曲,这对体面的夫妻,居然肯驻足听完一曲,是尊重他,欣赏他。年轻人非常满足。男人掏出十块钱放进搪瓷碗,和女人离去。年轻人的眼睛湿润了。
以后的日子里,年轻人继续坐在那里拉小提琴。他一天比一天拉得好,停下来听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人们会听完一首曲子再走。有人还会听第二首,第三首。听完后,人们会微笑,会鼓掌。年轻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直到后来电视台的一场比赛,年轻人才消失在街头。那时的年轻人,他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初赛,复赛,决赛,一路挺进。决赛上,他为大家拉了两首曲子。结果,他赢得了一等奖。
那天,年轻人特别兴奋。颁奖结束后,他走到评委席,拉着一个评委—在街头驻足听完他一首曲子的那个男人,他说谢谢您!谢谢您!男人有些吃惊,他说,你谢我?我可从没有帮过你!年轻人说,您不记得了吗?以前我在街头拉小提琴,一次,您听完了我一首曲子。在此之前,没有人听完一首曲子,我都快崩溃了,认为自己拉得很差劲。是您和您的夫人听完了一首曲子,让我觉得我拉得不错,我才没有放弃。
男人听了,又惊又喜。说实在的,那时,他觉得年轻人拉得并不怎么样,可是,作为一名教授,他出席过很多音乐会,他知道,哪怕别人唱得再不好听,也必须听完,那是对别人、也是对艺术最起码的尊重。他只不过例行公事而已,没想到却让年轻人认为那是对他的肯定和欣赏,让他坚持自己的理想,最终成就了自己。
听完一首曲子,很简单,这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听完别人一首曲子,又常常是困难的,因为我们总是匆匆忙忙,对他人漠不关心。生活中,我们不妨多停下来,花上一丁点时间,听完别人一首曲子,或是听完别人一段倾诉,就可能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王祥的一天怎样过
刘黎莹
王祥的女人快要生娃了。王祥的家境不好,他的母亲半年前患肠癌,住了半年的院,欠了一屁股债。他那个村子坐落在一个人烟罕见的山区,交通不方便,庄稼也不好好长,日子过得窄窄巴巴的。
王祥对女人说:“田里的农活也快忙完了,我想去青山林场打工去。”
女人说:“来回好几十里山路,听那里打工的人说,青山林场被一个姓王的外地人承包了,对干活儿的人抠得厉害。”
王祥说:“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快要做父亲了,手里不积下几个钱怎么行呢?”
第二天,王祥早早起来,贴了满满一锅玉米饼子,又切了一大碟白萝卜咸菜条儿。两个玉米饼子下肚后,王祥又重新生火给女人打了三个荷包鸡蛋。女人平时舍不得吃,把鸡下的蛋全拿到集市上卖了。临走,王祥对女人说:“为了肚里的儿子,你不能老是心疼钱。”
王祥一直固执地认为,女人会给他生个儿子。
怀着即将做父亲的喜悦,太阳出来的时候,王祥已赶到了林场。分配给王祥的活儿很苦,要靠一辆用三角铁焊成的架子车把一大垛用电锯解好的木板运到林场总部的院里去。好在王祥平时在田里吃惯了苦。
中午,王祥没舍得买林场食堂的菜,尽管诱人的菜香一阵阵地飘过来。王祥怕别人笑话他,悄悄躲到墙旮旯里,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白萝卜咸菜条儿和冻透的玉米面饼子。他想去食堂舀一碗热开水喝,可又一想没买人家食堂里的菜,实在不好意思再去要热水喝。冬日的风吹到脸上格外冷。因为干的是力气活儿,王祥没敢穿太厚的衣服,怕干起活来不方便。王祥浑身上下没一点热乎气儿,他跑到太阳地儿里,把咸菜条儿放在太阳下边晒一会儿再吃。把冰冷的玉米饼子放在塑料袋里,解开棉袄扣子,放在胸膛上暖一会儿再吃。他怕凉了肠胃闹肚子,那样就没法干活儿挣钱了。挣不来钱,拿什么养活未来的儿子呢?想到这些,王祥在心里说:“儿子,都是为了儿子,吃再多的苦也值啊。”
王祥吃一会儿,暖一会儿,总算把两个玉米面饼子填到肚子里去了。吃完,王祥口渴得难受,只好跑到山坡边上的小河沟里去喝冷水。河里的水好凉,王祥激灵得打了个冷战,每喝一小口都要在嘴里含好长时间才敢往肚里咽。他仿佛看见白白胖胖的儿子正奶声奶气地冲他笑,顿时,他感觉不再那么冷了。
前几天,王祥在镇上的面粉加工厂扛面袋子挣来的钱一分也没舍得花,全给未来的儿子留着。如果这次苍天有眼的话,林场能赶在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把工钱发下来,就能应付置办满月席的开销了。到时候把村子里的人请来,吃他家用红纸染的煮鸡蛋,鸡呀鱼呀摆上几大桌。王祥越想越美,下午干得特别卖劲儿。歇息时,肚子一阵阵坠疼。王祥有些害怕,怕撑不到天黑,那样,这一天的活儿就算白干了,别说领不到工钱,怕是以后再想来干,人家也不要他了。真要那样的话,就断了一条挣钱的门路。
王祥有些急,他悄悄躺在那垛木头上,在玫瑰色的残照下眯上了眼睛。只要能把肚子晒热乎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小的时候只要一肚子疼,母亲就用灌满热水的瓶子放在他的肚子上,不大会儿就什么事也没了。王祥刚躺了一小会儿,听见工头儿在大声吆喝:“干活儿了!干活儿了!大伙儿赶紧把手头这批活儿干完就歇工。”
“王祥,把车子推过来。”
听见工头儿喊他,王祥硬撑着跳下木头垛,紧了一下腰带,他的肚子还是隐隐作痛。王祥在心里说;“王祥你这不争气的肚子早不疼晚不疼,偏这时候疼。”
王祥向那辆铁架子车走去。
惨剧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当王祥的手刚刚握住架子车的车把时,刹那间,王祥大声惨嚎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林场的电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电工像森林的野狼一样吼了起来:“快拉电闸!”
大伙儿闻到了一股烧焦皮肉的煳味儿。
王祥的两只手已被烧成了黑炭。他的心脏,他的整个肉体已被强大的电流击垮,整个人像面条儿一样软在地上。
原来,从电锯前扯过来的是条高压电线。刚才歇息时,铁架子车挨在了裸露出线头的高压线上了。按规定临时用这种高压线时应当用木架子支起来,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随便扔在地上。
王祥的女人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来到林场时已哭成泪人儿,她的怀里抱着一只红冠子大公鸡。这里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死在山上的人要用公鸡引路去把魂儿领回来。不这样,死去的人就会变成孤零零无处安身的野鬼。
“王祥!咱回家呀王祥!”
“王祥!你可要看好脚下别绊到呀王祥!”
“我和肚里的儿子来送你上路了王祥!”
女人凄惨的哭喊声在山林中盘桓回荡。
女人被一阵阵牵动肺腑的绞痛折腾得死去活来。
女人大声喊着:“王祥!我要死了!王祥!你再等我一小会儿,我跟你一块儿走呀王祥!”
婴儿最初的几声啼哭,把女人整个心都要揪出来了。这是一个稚嫩的生命,闪烁出绯红色的光彩。
果真按王祥预见的那样,女人为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冬天的太阳从窗子里照了进来,一直照到王祥儿子的小脸上。夜里刚下过雪,远处山坡上的树木衬着蓝天直直地矗立在雪地上。王祥女人久久地凝视着窗外,她似乎听见了鸟叫。王祥活着时最喜欢听鸟叫了。她转过头,又久久地看着儿子。儿子的父亲永远埋在了那片有鸟叫的山坡上,山坡永恒如一。
女人已是泪如珠下。
特型演员
秦德龙
牛镇要开发旅游资源,打响牛百万这张王牌。很快,牛家大院就整修好了,青砖瓦房,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镇里又发下话来,要招聘特型演员。
演牛百万。对,就演大土豪牛百万。镇里的说法是,从牛氏后裔中,招几个老爷子,让他们穿上长袍马褂,在牛镇上溜达,随时同游客照相合影。当然,特型演员,不但要形似,更要神似,神形兼备,方能有牛百万的风采。
牛一弓就报了名,应聘“牛百万”。牛一弓有这个自信。早几十年前,闹红卫兵的时候,人们总要拿牛一弓当活靶子,就因为他长得像牛百万,一招一式,都像牛百万。当然,也因为牛百万跑到海外去了,红卫兵无法把他揪回来批斗,只能让牛一弓做替罪羊了。牛一弓是牛百万的小堂弟,砸断骨头连着筋,说到哪儿,都是牛家的血脉,把他批倒批臭,让他遗臭一万年,也是罪有应得。
可是,牛百万并没有臭上一万年。风云际会,世事变迁,谁都没想到,牛百万成了今天的旅游资源。牛百万已经不再被妖魔化了,牛家大院成了人文景观,牛镇有了财神爷。牛镇的大街小巷,纷纷打出了牛百万的招牌:牛家菜、牛哥酒楼、牛氏豆腐、牛家肉馆……凡是沾住牛字,就能来钱。别人能靠牛百万赚钱,咱为什么不能?牛一弓有1000个理由扮演牛百万,因为自己是牛百万的小堂弟,因为自己长得像牛百万!
牛一弓很过硬,招聘结果一公布,名列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