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飞,南飞?”三佰见她神色不对,拍了拍她的脸。
鹤南飞捉住她的手,眸里已经没有一丝波澜和涟漪,如沉寂在海里万年的石雕,渗着死寂般冰冷的气息,还真像个死人……
三佰被她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快走。”鹤南飞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记得上辈子只因她在床上醒来后多躺了一会,崔管事刚好进来撞见她们在偷懒,两人被毒打了一顿。
在这里,她们这些奴才命如草芥,就算是被打死毒死,也不会有人过问一句。就连死也是草草把尸体随便扔进乱葬岗,那些人可是连挖个坑也懒得埋的人。
两人刚出门果然看到正向这边走来的崔管事。
她的下巴尖长,皱皮在她的眼睛一层层堆积,一笑就能夹死一只苍蝇。她身材高瘦,一脸尖酸刻薄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
见到两人,她往上挑的眉简直可以直冲云霄,她的声音比平时提高好几个分贝,阴阳怪调,仿佛个不男不女的阉奴,“哟,这两位大小姐还真真好本事,大白天的在这偷懒,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不成?”
三佰在她身后害怕得上下牙直打哆嗦,仿佛只身穿单衣在冰原上冷得簌簌发抖。可见平日被她荼毒有多厉害。
鹤南飞弯腰垂眸,一脸乖巧模样,尽量显得自己恭敬点,“对不起,崔管事,我们现在就去干活。”
说完就拉着三佰头也不回往厨房走。
崔管事一愣。
这鹤南飞每次不是见她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说起话像个穷酸结巴佬似的,怎么今日说话利落,还会道歉行礼起来还有模有样的呢。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远了。
三佰向看了看,晃着鹤南飞的手臂,一脸崇拜,“南飞你好厉害,我刚才以为又要被老妖怪罚,你说了一句她就放过我们。你真厉害!”
她不知自己粗狂的脸上浮现的少女情怀模样有多别扭,就像个体格魁梧大男人倚在别人肩膀娇滴滴地撒娇。让人不敢恭维。
鹤南飞目不斜视,脸色淡然,并不语。
厨房里,可见厨娘们和几个丫头在忙碌,低着头各忙各的事,井然有序,一丝不紊。地上还能见到没来得及清理的几块血迹斑斑,那是刚刚混乱时踩死的蛇留下的血迹。
鹤南飞刚踏进门框,就被里面出来的女子重重地撞了下肩膀,撞击的力度可不少,来者似乎是故意的。鹤南飞只感觉自己的臂膀只差没脱臼,她没防备,差点被撞倒,还好她身后的三佰扶了她一下。
三佰大怒,“小玉你没长眼睛的吗?”
被叫小玉的女子,双手捧着菜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本姑娘这么大的一双眼睛长在脸上你没看见的吗,我看是她没长眼睛吧,没见门口窄的吗?竖在这里以为自己是观音菩萨,等人拜啊!”
分明就是在找茬。
这叫小玉的,上辈子可没少找她麻烦。
三佰见不得她欺负鹤南飞,气得两腮像只蛤蟆鼓胀鼓胀的,动作粗鲁地扯拉她的衣裳,“明明就是你撞上来的,快向南飞道歉。”
“我撞了她又怎样,她见有前面有人不会闪的吗?”她拍掉三佰的手,仰着脸和三佰对视着。三佰身材魁梧,她身材娇小,往三佰身旁一站,加上一副得理不饶人,还真真像两泼妇骂街。
“你!”三佰平日仗义,可就是空有脑子,被小玉一顶嘴,一下就词穷。她的脸气得通红,“你强词夺理,你快向南飞道歉。”
“我强词夺理又怎样,我就是故意撞她又怎样,你能拿我怎么!”她扬起下巴,一副小人得志,鼻子快要蹭到额头上去似的。
两人僵持着,小玉的目光嘚瑟又不屑,向鹤南飞冷哼一声。
鹤南飞幽幽地瞟了她一眼,目光如一滩幽黑的死水般,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又或者,像是一个死人在看另一个死人。
她穿过她们走进厨房,不打算理睬。
小玉被她这样一看,心里竟然有一丝畏惧之意,只觉自己的脖子冷飕飕的。
三佰也因她这一举动略为尴尬。
崔管事随后而来,见两人站在厨房门口大眼瞪小眼,冷声怒斥,“你们这些小蹄子整天不干活就想着偷懒,是不是皮痒了?我看不是你们皮痒,是怕我的鞭子痒是不是!”
方才气焰跋扈的两人,此刻如同只被训练地妥妥的小兽,乖巧垂眉地散开。
崔管事的鞭子,“啪”的一声打下去,不是皮开肉绽,却能筋骨错乱,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三佰进厨房拿了张凳子坐到鹤南飞身旁,和鹤南飞那样剥起莲子。一边替鹤南飞不忿,“你怎么任她欺负都不吱一声?”
话上如此,手里已经麻利剥了一颗莲子了。
盆中的莲子散出淡淡莲花的香味,若无若有地钻进鹤南飞地鼻腔,仿佛有一股清新撩人的舒畅打通她的任督二脉。
“像她这样人,目中无人。你要是处处忍让她,她下次又不知要怎样为难你了,还真以为别人好欺负。”三佰愤愤地向盆里扔进手中白嫩嫩的莲子,仿佛这颗莲子里面蕴藏不可估量的力能,能一下把那个小玉砸得稀巴烂。
鹤南飞面无表情,“何必在她这种人身上浪费精力。”
她在沉思,沉思今日要如何躲过去不去前院的事。至于小玉,她重生可不是浪费在她这种人身上。
前院是恩客**的地方,她是在千魅坊最低等的奴才,自然不可能随意踏进前院。记得她前院遇见博生,那只是开始。那时他只是匆匆看了自己一眼,没有太过关注的意思。而是在半年后,她帮忙出去采购,在路上突然有只往她狂奔的马差点把她撞到,那时博生英雄救美救了自己,他念自己在千魅坊无依无靠,命如浮萍。心生怜悯,替自己赎身把她带回家,那时才是真正的开始与他相识。
现在想想,那时他虽说是只个状元爷,却还是个瘦弱的书生,哪来的力气把她从马蹄下把她推到路边再“华丽”地滚几圈?
博生,你真是好计谋,你就不怕那发了疯的畜生也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给踩扁?
这倒也是,畜生和畜生,自然是有一点通灵之性的。
相隔半年,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他现在并还不知道玉佩的事?她还有时间筹划?
博生,上辈子我被你玩弄于鼓掌中,我一步一步沦陷在你安排好的戏路。如今,我是不是也该为你准备准备一本“精心策划”的好剧本?
她眸色一沉,手中的莲子竟被她捏扁。
“喂,脸上有块胎记的那个,对,就是你!”
三佰撞了下她的肩膀。
沉思中的鹤南飞思绪像长了翅膀飘远。却突起然被“胎记”两字猛然激醒,她的睫毛快速地扑眨了一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无人能捕捉。很快,就恢复她波澜不惊,静如止水的模样。
胎记,一向是她的死穴。
她抬眸。
一只指甲缝里黑漆漆的手指,摇头摆脑地指着她。
“喂,我在叫你啊,聋了是不是?”手指晃了晃它臃肿的身躯,并不怎么美观。
她抬头,只见那只不怎么美观的手指的主人大腹便便,眄视指使,看她的眼神,还与看到自己踩到****的眼神如出一辙。
这比喻还真恰当,她想。
“你把饭菜端去缦清苑给蜻蜓姑娘。”,她指了指炉灶上几碟精美的菜式。她满脸雀斑上的油光在阳光照耀下金灿灿,真像阳春面上漂浮的猪油。
婆子不屑地睨了她一眼,要不是今人手不够,这好差事哪能轮到她。她补了句,“送完就马上回来,别磨蹭。”
缦清苑的那位蜻蜓姑娘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而且还位没****的清倌,长得楚楚可怜,端丽冠绝。还没****就引来许多狂蜂浪蝶,甚至还有恩客用千金只为这位蜻蜓姑娘奏一曲。
据说那是位家族没落的官家小姐,红颜薄命沦落到这烟柳之地,花妈妈化重金为她请舞娘教她学舞,唱歌,弹琵琶,只为在她****那夜,一锤定音,赚得盆满钵满。
鹤南飞低着头端起托盘,以前她总是因为脸上的胎记而自卑,右眼上留着长长的的刘海挡住大半脸,因为看不到路,左眼上的刘海只到眉毛上,显得不文不类。也正因为如此怪异,才不讨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