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年一样,儿子又拿着寒假作业本来到跟前了:“妈妈,写春联。”
说起春联,好像渊源很长了,自从孟昶写罢“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之后,咱们国人便十分的讲究起来,正门要贴,侧门要贴,粮仓要贴“五谷丰登”,甚至于猪圈也要贴上“姜太公在此,瘟神止步”。
只是,孩子们的春联概念,好像只在他们的寒假作业里,每年一道同样的题,写出几付春联,似乎是为了应景。
我把儿子带到楼道里,楼上楼下,让他自己看,自己抄。我则站在自家门前,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家的对联,自觉不俗。
说起自家的这副春联,倒还有一些小插曲。
去年,我满街里找春联。
其实,街上卖对联的地方多得是,连带还有卖“福”字、“春”字以及门神的,很精致,很工整。但是,我不喜欢,清一色的印刷品,我所感受到的不是喜庆和温暖,而只是机器的呆板和冰冷。
以前,每近年关,便有许多的春联摊儿,劲风吹着写字没写字的红纸,呼啦啦的作响,写字的人却忙得满头是汗。听说,有的村子里,通文墨的老秀才们往往要忙到年三十。如今,这些老先生们也不知都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让人真是怀念。
我不甘心,我满街地找,居然还真让我给找着了。
一位并不很老的老先生,将他的小摊儿摆在一处局促的小巷口,说是小摊儿,也就一根粗棉线挂着几付对联。老先生连桌子也没有摆,将绵绵的红纸叠巴叠巴,就直接铺在地上写了,风过处,漾起一阵墨香,淡淡的,却久久不肯散去。
是的,是的,这就是我要找的了。
我急急地走近去。看我走过去,老先生拿出一本书来,让我到书上去挑。我摇摇头,让他照我说的写,并说好要用墨,而不要用金水。
老先生用的是一管白云笔,在乌黑的砚台里,毛笔醮满了墨,饱满如一朵欲放的花,笔锋落处,便真的开出花来: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遗憾的是我记不得横批了,老先生居然也记不得,只好胡乱给它安了一个:“日月光华”。我们彼此都有些讪讪地笑了。
这时,却有人在身边说起话来:“我也照着你的写一付,你不介意吧。”
说话的是个女子。见我们抬头看她,她继续说道:“我也想写一付与众不同的,但是,你看看我手上的这些。”说着,她便欲展开来给我看。
我谢绝了。不用看,我也知道,那千篇一律的字和词,铺天盖地的无非是些福禄寿喜、招财进宝以及金玉满堂。
我正想着往事,忽然听得儿子:“妈妈,我们家的没有叔叔家的好看。”
“为什么?”
“他们家的有花。”
是的。邻家的春联很漂亮,除了字以外,还有元宝、焰火、鞭炮以及福星等等,极尽吉祥之能事。
流水线上批发出来的春联,价廉而且物美。我不知道,这是时代的进步,还是时代的倒退。这样的春联,善则善矣,美则美矣,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一种人气。当然,也可能是我多了一股文人的酸气。
看着儿子稚气的脸,我有些哑然。呵呵。这小子,他和他老妈想的可不一样,他也不管他老妈怎么想。童言无忌,天真未凿,这倒是真正的不俗。
罢罢罢,进步也罢,倒退也罢,我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螳臂当车,我也无法一柱擎天而力挽狂澜,我只能坚持我自己,我姑且做只安份的螳螂吧,而且,我自家的几只小螳螂我也还是可以管得着的。
于是,我把小儿叫过来,让他给我背出王安石的《元日》:“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挑换旧符”;于是,我把老公叫过来,求他给我写出自拟的对联:“无边芳草门前绿,有意杏花窗外红”。
在儿子朗朗的糯糯的背诗声中,我将这独一无二的春联贴在了自家的门上。大年初一,开门所见,果然是“春满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