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了默一眼,似重新审视一个人的眼神,而后说道:“能自由行走于生死两界,即便修行到超凡入圣境界的强者,也未必能做到,这是规则使然,哪怕只是冥界的碎片,这规则之力也依然难以打破。但世间有那么一些人,拥有极其稀有的体质,继承了初代冥王所封的死神的血脉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冥土。这样的人,百年难得一见,且每一个都会成为各大势力争抢的目标,然后被圈养起来……”
“圈养?”默捕捉到了女子话语中隐隐透着悲伤意味的词汇。
“是的,圈养。这样的人,也许唯一的用处便是探索冥土内部的情况,必要的时候,他们会被一些强者祭炼成分身,抢夺冥土之中的宝物。每一片冥土之中都有可能存在令人垂涎的宝物,比如强大的灵魂体和魂印之器这类常见之物,这个常见当然说的是冥土内部。在新大陆,魂印之器是极其稀有的,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这种凡人难以驾驭也无法打造的宝物,是吸引强者利用死神血脉拥有者进入冥土之中的第一要素。因为冥土之中的魂印之器,往往是一些远古强者的陪葬品。至于强大的灵魂体,若能被收服,成为魂印之器的灵魂核心,会使一件原本不起眼的魂印之器脱胎换骨。但很可惜,敢这么做的人几乎没有,冥土之中的强大灵魂体大多是初代冥王时期的原住民,存在了无尽岁月,其强大程度难以想象,他们就像冥土的镇守者,进入其中的强者若遇到,必须借助死神血脉才有一线逃生机会,想收服那基本是天方夜谭。”
女子说话的工夫,默喝了三杯酒,而她,斟了三次酒。
“这么说,我身上有你所说的死神血脉?”默觉得自己该用质问的语气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悲伤和愤懑,但不知为何,即便有酒助兴,他的心中也难以起波澜。
似乎感染了身旁的女子那种寂灭的力量,抑或只是因为自己随遇而安惯了的缘故。
“你没有,所以,你没被任何人任何势力圈养,也没被祭炼成分身。有死神血脉的人,到了一定境界的修行者一眼就能看出,你身上若有,不会在外逍遥这么多年。事实上,知道你能自由行走于阴阳两端的人,寥寥无几,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并非但丁大人,第一个想要解开你身上谜团的,也不是他。你或许还不知道自己在很久以前,就被认定为是一个全新物种。”
仿佛刻意为了激怒默一样,女子用“全新物种“这个词,将默归入到了非人类行列。
“放肆!我们家默默有血有肉,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全新物种。”黛玛的声音忽而来到,怒气冲冲的身影也刹那临近,来到默身后,替默打抱不平。
“对,我们家默默陛下……”佩拉也一同到来,并义正词严地要驳斥黑衣女子一番,只是话到嘴边,却是自己先愣了,“黛玛姐姐,默默是谁?”
“香绫见过两位姐姐。”黑衣女子被人喝斥,却不见丝毫神色变化,依旧坐于原地,微微欠身,向黛玛和佩拉行礼问好,而后又向正面色铁青以酒压惊的默也行了个礼,“香绫见过默默大人。”
默默?即便默幼年时,阿离也未曾用这么娇滴滴的称呼叫过默,不想快奔三十的年纪才被拿来调戏,默不禁怒了。
“放肆!”手中酒杯捏碎,默怒不可遏,喝声起处,霍然起身,凌厉眼神在三女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作为始作俑者的黛玛身上。
“黛玛知错,大人请息怒。”默突然的奋起,令黛玛猝不及防,愣了两秒后,终于在默凌厉眼神的逼视下,选择了屈服。
然而当她要下跪谢罪,默却身子一晃,直接扑倒在她怀中,不省人事之前,丢下两个字:“好酒!”
……
“老大,老大,这次你可不能怂,得替小弟我主持一次公道,之前那个戴破斗笠的咱不敢惹就算了,这个戴面具的小妞绝不能饶,非扒了她的皮衣不可。记住了没有,老大,是皮衣,皮衣?”
霍勒乌姗姗来迟,当它站在默曾见过一次的背上长满眼睛的巨鱼头顶慢慢回到巨岩的高度,看见的只剩下手中空空的佩拉,和犹自抚着胸口发呆的黛玛。
没有看到默和自称香绫的女子,霍勒乌顿感失落和惆怅,但转眼便在发呆中毫不设防的黛玛身上点燃了新的热情。“黛玛姐姐,是黛玛姐姐!黛玛姐姐我好想你,我真是想死你了!……”热泪盈眶,欣喜若狂的霍勒乌叫喊着,奋力一跃,张着大嘴,吐着舌头扑向黛玛。
“连你也想吃老娘的豆腐!?”惊醒的黛玛双目一凝,刹时面罩寒霜,手中油纸伞幻化为一门红色巨炮,森寒的炮口对准空中的霍勒乌,短暂的聚能后,喷射滔天的炽烈白光,瞬间将霍勒乌的娇小身躯吞噬。
“啊勒?”
……
体内有一团火,汹涌澎湃,不停地膨胀冲撞,寻找突破的缺口,然而似有层层坚实的壁障包裹,无处突围。这种仿佛身体要被撑爆的痛苦和折磨,默从记事之前开始就时常在体验。饮食野兽的乳汁、鲜血、皮肉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浸泡温泉,沐浴药液等等,阿离会用各种方式让默体验到这种痛苦,她要他忍受,所以默一直以为,这是人的一生中必须体验的部分。
那时他不懂,因为自己的先天败体,一直在暴殄天物,浪费无数对普通人而言极其珍贵的东西。将默送进地狱谷,最后送到但丁身边,也许是阿离在无数次尝试失败后,最无奈的选择。
“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呢?”默在梦中喃喃低语。这个梦里,他与阿离之间,隔着没有桥也没有渡船的冥河,她站在彼岸,戴着面具,似乎在向默诉说什么,话音却难以穿越静静流淌的冥河。
“或许,不会有相遇的一天。”这是默的答案,是在无数个被孤独和思念缠绕的日日夜夜扪心自问时得到的答案。
我何德何能,让一个女子那样无悔地付出,让她殚精竭力,甚至祭献千年寿元?只是因为,我是什么所谓的全新物种吗?
……
“蛇皇陛下,香绫殿下,通往巨岩谷的禁制,预计再有不到六个小时便可破解,至于进入谷内的顺序,各大势力通过抽签决定,排在第一的是恶魔法庭的人,至于我们,由于参与抽签的是石皇,排在了倒数第二位……”
这里是一座宽敞干燥的地下洞窟,可容纳数千人,此时却只有不到百人栖身。因不见天光,洞内燃起十来堆篝火,冒险者公会的精英成员们十来个人一组,各自围着篝火而坐。
这几十号人是通过传送阵过来的第一批人,如果有必要,后面还会有补充。
此时说话的年轻人,正恭恭敬敬…或者说颤颤兢兢地向洞窟最里侧的平台上、一处篝火旁的人汇报。他佩戴的是黄金徽章。
他此时所站位置,是整个洞窟最靠里的一处平台边缘,旁边有一座临时布置的传送阵,由四个灰袍魔法师镇守。这里的篝火用一种兽骨作为燃料,使周围散发出独特的清新,能使人心情舒畅,并能驱逐蚊虫。然而此时不管是他,还是其他公会成员,此时的心情却与舒畅截然相反,一股极度压抑凝重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洞窟。
这处平台的篝火旁,此时只有三个人,两女一男,正是这两名女子,左右着整个洞窟的氛围。此间认识她们二位身份的精英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冷汗早已湿透后背。不认识她们的,已经变成了尸体,一共六人,就躺在众人中间。
这两名女子,其中之一便是在吃人的酒葫芦里将默灌醉的,自称香绫的蒙面女子。她双膝并拢,跪坐在地,眼中一片沉静,专注于此时正枕着她的双腿做梦的默的侧脸,对于此时正从两米开外不断投射过来寒气逼人眼神的青衣女子,似完全无视。
青衣女子的眼神,若落在周围其他公会成员眼中,定会令他们毛骨悚然心胆俱裂,当然,他们也不敢去看。知道她名号的人都听说过关于她的传闻,一旦有人盯着她看超过五秒,并且心生邪念,必中奇毒,轻则残废,重则惨死。就在不久前,他们亲眼目睹了六个不认识她的同伴的离奇死亡,每一个都在看过她后如痴如醉,不知不觉中毒发身亡。
蛇皇,是她在公会中的名号,冒险者公会创始人之一,美若天仙却手段狠辣。作为公会元老院成员中唯二的女性之一,她和雨皇一样神秘,不喜抛头露面,即便是这里的近百个公会精英,大多数也只闻其名。但是知道她的名,听过她的传闻的人,即便第一次见到,也大都能第一时间认出,否则,五秒后,非死即伤。
整个洞窟内,此时唯二的没有对这蛇皇诚惶诚恐的,除了醉梦中的默,便只剩香绫。这个虽然地位和修为都远远不及蛇皇的女子,同样神秘,作为雨皇的亲信,除了雨皇,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公会成员知道她,却不是因为她是雨皇亲信,而是因为她的做事风格,她只接杀人的活儿,而且从未失手。
她是天生的杀手,据说离魂体觉醒跻身七阶王者只差半步之遥。
正统的修行体系中,武道七阶可称王,八阶称圣,九阶封神。作为离杀手之王近在咫尺的强者,公会成员对她的尊称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