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脏脏的橙色太阳挂在德黑兰东部的浓烟和灰尘里。帐篷里面,布莱克本隔着一张折叠桌面对着审问人。现在才早上七点。在被提审之前,已睡了三个小时。
美国宪兵部队的科迪·安德鲁斯中尉唱红脸。海军情报部的克莱格·德肖维兹上尉作记录。
“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把你叫醒了,”安德鲁斯笑得更假了,“我们想趁你现在还记得清楚的情况下把所有的事情都确认一下。”
布莱克本想,我是不是太累了,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科尔等在外面,尽力听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布莱克本想起银行里发生的事情,地下室里面的东西,纽约和巴黎地图,地图上的圈圈,还有他们在安全监视器上看到的两个人。
“巴希尔和另外一个人,对吧?”“就像我说的一样,长官。”
德肖维兹还是一副收房租似的表情。
“你相信第二个人就是视频里的那个。”“所罗门,是的,长官。”
德肖维兹打破了自己的沉默。
“所罗门什么?”
“就是所罗门。巴希尔死的时候把他的名字拼出来了。”德肖维兹用笔在空中挥了挥。
“是姓还是名,还是外号?”“他没说,就已经挂了。”
德肖维兹突然哼了一声:“你确信他说的不是萨拉姆?”安德鲁斯脑袋偏向一边,好像在想应该要点什么点心。
“人民解放抵抗组织里面有个这样的名字是很奇怪,而且就算在伊朗也很奇怪。”
“如果巴希尔能多活一分钟的话,我也许会问问他这个问题。”
“说说你的动机吧,中士。因为哈克尔的遭遇,你非常愤怒。”
“我愤怒是件很让人吃惊的事情吗?”
“我们理解因为你被他的手下粗暴对待了?”
布莱克本耸了耸肩:“这样说没什么意义,长官。”德肖维兹显然意识到自己插几句话很有好处。
“杀死他的那颗子弹是从他自己的枪里打出来的。你为什么认为他要对自己开枪?”
布莱克本有种感觉,那就是这个人会再加两个,再加两个,直到得到七个。
“他向我开火。我穿过风挡玻璃,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在机器盖子上的时候,抓住了雨刷器。”
安德鲁斯笑了,想要提振一下气氛。“超级英雄干的事情,是吧?”
气氛没有提振起来。
德肖维兹向前倾了倾。
“我们看看。你和哈克尔在一起,而他被杀了。你在银行里,而巴希尔跑了。你在那个人发动机罩上,奉命抓活的,他自杀了。我在这里想请你帮着还原一下当时的现场情形,布莱克本中士。”
“似乎你的仗打得不怎么样,布莱克本中士。你是想回家还是想怎样?”
布莱克本看着他们。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指甲抠着自己的掌心。如果他让他们得到他们想要在他身上得到的东西,那他就完蛋了。他母亲曾经说过,对自己内心说话。当你感觉很糟糕或者被冤枉了,你自己就是最好的同伴。妈,我在努力,布莱克本对自己说。我只是不认为这一套很有效。
“我抓住他手腕上面胳膊的位置。那个时候车子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向前一冲,到了枪口。你可以问坎波,长官。”
“你认为坎波会支持你的说法?”“他会把真实情况告诉你的。”
“你已经注意到了,嗯?”
布莱克本已经受够了。他用拳头猛捶桌子。德肖维兹的笔记本电脑和咖啡被震起一英寸高。
“看起来我是被逮捕了还是怎么?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就不奉陪了,去做该做的事情,长官。我已经把核弹带回来了,我也确定了刽子手的身份,我也带来了巴希尔丧命时的审讯记录,我给了你一个名字!”
安德鲁斯的笑容很真实,解除了敌意。“很高兴看到战斗并没有让你失常,士兵。”他说道。
科尔还在外面等着。他耳边贴着一部卫星电话。但布莱克本猜他听到了每一个字。“怎么样?”
“你觉得呢?”科尔深深吸了一口充满灰尘的热风,然后通过双唇吐了出来。
“我想过了。”布莱克本想,很好:现在怎么样?在过去的几天里他觉得自己曾经很尊敬的科尔,一名深深崇敬的士兵,消逝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按下重启键,对吧?”他冒险笑了笑。科尔从来不笑。所以这个笑容看上去好像他在牙医诊所里看到的笑容。为了增强可信度,他把胳膊搭在布莱克本的肩膀上,一路跟着布莱克本回到他的队伍里。走了几步,布莱克本停了下来。他看着营地上空嗡嗡作响———一架鱼鹰准备降落,而另一架准备起飞。两挺防空机枪指着空中,人员、设备和武器向四周源源不断地开走———“美国海军陆战队正在做他们认为最好的事情。海军陆战队一直是他生命中的导向灯”。他吸了口气,挺直腰板,干脆地给他的上尉行了个礼,“你说的都对,长官。”
他自己一个人走开的时候,默默问自己这算是个什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