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剑寒面色凝重,手里的剑微微颤鸣,从沉睡中苏醒——纵然对方武功高强,他仍相信手里的伙伴。
待内力蓄势已毕,形成漩涡,吃狂吼,大地震动着,每一步都将地砖震出裂痕。出拳之时空气爆出闷响,压抑得窒息,傅剑寒凝神对上那拳时,黑袍人却出手了。
一只大手锁着吃的手腕,压着经脉,不让他动弹分毫。吃面临如此强横的内力竟毫无反抗之力,痛的嗷嗷大叫。众人见半路杀出个人来,心底大惊大疑。
“虽然鄙人很讨厌介入别人的战斗。但阁下这种不顾信誉,又凭着自身武力欺压后辈的家伙着实可憎。”黑袍人冷冷地说道。
他冷哼,气劲冲开,吃登然被冲退,惊骇得无以复加,“且给武人丢脸。”
“老大!”那几个异域服饰的人惊叫,纷纷上前,吃却瞪向他们。他扭着手腕,咬牙道:“刚刚那只是偷袭……若真打起来,老子必打得你满地找牙!”
“尽逞匹夫之勇。”黑袍人道。
吃恶狠狠地吐气:“报上你的名号来!”
黑袍人默然半响,伸手掀开斗篷,那厉目慑人,年岁而立,竟已是银发皓首。一条骇人的疤痕分开了脸,眉亦稀疏,可不减其锋芒。仅仅初见,其煞气足以令众人骇然。
“鄙人北堂……飘霜。”
吃嘲笑:“今日怎么这么多名不经传的小人物。”
“废话真多。”北堂飘霜冷声道。
吃见眼前之人呼气吐纳之相淚气十足,武功显然是更胜一筹。自己一帮人跟他打起来也占不了什么便宜,但他终究是咽不下怒气,指着他道:“你这个偷袭他人的无耻之徒!我天龙教是跟你结下梁子了!”
北堂飘霜也不眨眼:“那个天龙教么?听说教主很强。”
吃七窍生烟,就要发作。傅剑寒则无意卷入这口舌之战,索性默不作声,静静喝酒。吃刚要骂出声,北堂飘霜别过头去,朝傅剑寒抱拳道:
“小兄弟,刚刚多有唐突,恕罪了。”
傅剑寒乐呵呵地喝着酒:“哪里。小子就向先生谢过了。”
吃见二人毫不将他放在眼里,气得跺脚:“你们!”
“阁下若是执意不退,不妨到府上与家父一叙。”一阵声音突兀地响起,浇熄了吃大半的怒火,几颗冷汗从他额上溢出。傅剑寒为此感到纳闷,心道今日怎么爱惹是生非的人成群出现?众人侧目望去,来者是个身着锦衣的翩翩公子,身材颇为瘦弱。
“哟,怎么不说话了?”他目光毫不留情地往吃身上扫去,挖苦道:“你的样子可惨了。”
“天龙教怎么有雅兴来洛阳了?”
“关你何事?”吃“切”地一声:“有句话说自作孽不可活。小小的江家也敢来管天龙教的事情,老子看你是活歪了。”
公子呵呵笑,从袖里拿出扇子,一开,扇动起来:“没关系,不说也行,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就等你这只大鱼。”
吃淡淡置气,不予这少年理会。他拍拍肚皮,随行一旁的随从跟着他扬长而去。在众人的目送下,那行人最终是消失在远处。
翩翩公子乃是江瑜。身为河洛大侠“江天雄”之子,其家学渊源,外加天生聪颖,年仅十四便精通佛法,能说书讲禅,家传的天罡拳更是使得炉火纯青。在年轻一辈中也是一号泰坦。
他富饶玩意地看着北堂飘霜,那人并未与江瑜对上一眼,只是草草与傅剑寒道别,便盖上斗篷,离开酒馆。
“有趣。”江瑜合上扇,环顾满目疮痍的酒馆,对掌柜道:“老板,若不嫌弃,在下愿出钱为贵管修缮。”
掌柜先前还为此事发愁,听江瑜一席话,喜出望外:“江公子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待会儿在下便会吩咐下人召集工人,修好贵馆。”
掌柜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有劳了!江公子的恩德,小的必然铭记在心!以后江公子来这,想点什么就点!小的不算钱!”
江瑜:“掌柜千万别折煞了小弟!不过举手之劳。”
江瑜与掌柜谈到一块的当儿,傅剑寒发现酒葫芦酒全尽,一滴不剩。他想要吩咐小二拿点酒来,可人却消失了。他气恼万分,不愿多言,前往另一间酒馆叫酒来喝。
“这位兄台,请留步。”傅剑寒顾头,竟是江瑜,他淡淡笑着,微笑的眼神与吃对峙之时截然不同。
“兄台有何贵干?”傅剑寒问。
“听闻兄台勇于挺身对抗那贼子,在下很是欣赏兄台的勇气与智谋,有意前来结交一番。在下江瑜,不知兄台姓名?”江瑜收扇言道。
“在下傅剑寒,无门无派。”傅剑寒只想着买酒的事情。
“哦?无门无派?就不怕天龙教找上麻烦?”
“呵呵,义字当头,哪能想这么多。这头也出了,就顺其自然吧。”
江瑜大笑,武林人多半欺善怕恶,今日得会傅剑寒未尝不是一件人生快事,在傅剑寒狐疑的眼睛中,他收回笑容,道:“傅兄今日挫败那贼子,也算是英雄豪杰,可愿与在下一叙?”
傅剑寒直言:“不了。傅某还要去买酒,多谢江兄美意。”
江瑜是半个佛门中人,平素持戒,不沾酒色,傅剑寒喝酒,但他不喝。江瑜摆出手,道:“不如这样,家父今日要办寿宴,我去给家父说明,让小弟能款请傅兄。届时小弟必定搬上陈年老酒来。”
“哦?”傅剑寒听陈年老酒四字,马上来了兴趣,但心中依然维持警惕:“江兄看起来很想挽留傅某。”
“呵呵,是不是小弟唐突了?小弟这就给傅兄道歉。”他行歉身礼,又继续说:“我等身为武林正道,应当保护同道,免受魔教迫害。而小弟贡献微薄,若是傅兄愿意加入江府,行走江湖之时不敢说倍受他敬崇,但也无人敢藐视。”
旁人听了,皆是大羡。傅剑寒呼出一口气:“贵府在武林中颇有名望,诸位门客皆是武林泰斗,为何要让我这个籍籍无名之辈加入江府?”
江瑜道:“傅兄少年天才,可身在野里,难有作为。为何不加入府上,大展拳脚?”
傅剑寒甩了甩手中的酒葫芦:“谢过江兄热情邀请。不过……我这人向来正邪不分。”江瑜愣着,剑寒压低语气,道:“而且傅某逍遥惯了,不想受到拘束。”
“原来是这样。”江瑜释然:“如果傅兄改变主意了,尽管来江府找小弟便是!”
傅剑寒将身子移到酒馆外,头也不回:“再会!”
江瑜目送红衣少年离开,众人亦然。在剑寒离后不久,江瑜仿若将一切置身于世外,淡然地返回家中,接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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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江瑜礼貌性地向北堂飘霜行礼。他转身走进了门,从里头传来他的声音:“先生莫要急。”北堂自然不急,他站在那儿,静静等着里头的人给个答复。过了不久,江瑜走出来,邀他进去。北堂飘霜不多客套,直会小厅里的江天雄。
透过窗户的阳光将小厅耀得通明,他来到桌前,就椅而坐。
“恭候多时了,北堂先生。”江天雄寒暄一句。北堂飘霜不冷不热地回应。在江天雄示意下,江瑜缓缓退下,留下二人。
江天雄深知此人不喜交际,于是直接切入主题:“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北堂飘霜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干涩的嘴唇张开,他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前阵子,玄离公接获报告,说有人在洛阳附近见到天王残党。”
茗香入鼻,江天雄忍不住浅啜茶水,又说:“继续。”
“天王残党本是要营救同伴,行踪不慎暴露,被武当派弟子发现。结果技不如人,遭到重创。天王残党也遭到武当派的追捕,武当派大弟子方云华与天王残党之间更是曾有激烈的战斗。”北堂飘霜娓娓叙述。
听到这,江天雄冷笑数声,武当的实力他清楚得很,结果是心中有数:“呵呵,武当派……他们的追捕最终以失败告终,是吧?”
北堂飘霜没有否认,只说:“武当派已不复二十年前的光辉。今时今日的武当只是腐朽的空壳。”
江天雄将手指置于桌上,五指来回叩打桌面,以助理清思绪。良久,他道:“现今,天王残党身居何处?”
对方按住腰间上的刀,答曰:“前往西域的道路上。”
江天雄笑了,脸上挤出的皱纹使得那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可怕:“有谁?”
“不知道名字。据情报,似是一位女子,约及笄之年。”
“呵,经过西域的路只有那几条——应当相当容易拦截。”江天雄捋须言道,北堂飘霜露出了惊疑地眼神,在他的认知中,江天雄从未显明地表露自己的目的。他猜测江天雄是要将天王残党拦下,作为人质,并顺藤摸瓜,将天王残余的势力一并铲除。
“形式诡谲,不可轻举妄动。”北堂飘霜劝诫一句,江天雄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事事处心积虑的行为可不像你。”
他异常厌恶江天雄喜爱反驳的性格。“呵。随你。”他看向窗外。另一人则打着他的算盘,恰好是一炷香烧光的时间,他停止思索。
“天王也好、龙王也罢。天龙教终究是魔教,终须铲除,一日不除,是养虎为患之举。拦截他们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北堂。”江天雄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畅快淋漓。
“这件事我必然办成。”北堂飘霜抛下一句,神色冰冷地站起。
江天雄望着正要离去的他,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你办成、还是不成,对事情没有多大影响。”
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使他愣了半天,苦苦思索,无果之下,正想问起这席话的含义,江天雄却趁他未发言而道:“对了,我听说天龙教来人了。”
“是。”他不知道江天雄又要做什么。
“好,没事,去办你的事吧。”他下了逐客令。
北堂飘霜一言不发,退出小厅,重新披上了黑帽,成了这茫茫人海中的一员,隐匿其中。周身彻骨的寒意使临近之人畏惧,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徐子易·大侠东方未明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