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于垚沮丧地从人才招聘市场走出来，看了看手中一沓招聘信息，无奈地一扔，飘落在地的花花绿绿的纸片，彻底把本应属于他的自信心带走了。他心事沉重地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眼前过去的每个人都是那样行色匆匆，每双眼睛都充满了寻寻觅觅，他很难说得清哪一双眼睛里是充满自信的活力，哪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一种艰难生存的焦虑。他渴望那第一种眼神，渴望能享受到一份近乎奢侈的从容。而现在他所面临的，是怎样解决生存问题，怎样能填饱饥饿的肚子。
他在一个个大街小巷中游荡穿梭，最后在一个胡同口的“珍姐面食店”前停下脚步。因为是下班时间，路过买馒头的人很多，店里的中年夫妻忙得不可开交。于垚在角落里观察了一会儿，走开了。等再踅回来时，门前已清静。于垚踌躇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夫妻见来了客人，马上笑脸相迎，妻子擦桌子让座，丈夫热情地询问：“先生要吃点什么?是在这儿吃呢，还是买回去吃？我这里有豆浆、豆腐脑，还有馒头及各种小菜，经济实惠，好吃不贵。”
于垚有些难以张口，但又不得不说，就嗫嚅地说：“我是……我是……，你们招小工不？我会做面点。”
夫妻俩明白了于垚的来意，对视了一下，丈夫连摇头带摆手，“不招不招，我们不招！”
妻子觉得丈夫的口气太冲，就温和地解释：“我们是小本生意，利薄，招不起小工。再说，这些活儿我们自己能干过来。”
于垚面露难色，咽了口唾液，说：“我是留学回来的学生，遇上点小麻烦，随身带的东西被别人无意中带走了，我没有身份证明暂时找不到固定的工作，现在吃住都是、都是困难。我想……”
“哎哎，你打住打住，”男主人似乎听出了门道，连忙打断于垚的话，“我听明白了，你是想在我这儿混吃喝。不行，坚决不行！谁知道你是谁呀？要是个逃犯我们还沾包呢，要是抢劫犯，我们就更……”
妻子见丈夫越说越不像样，就连忙截住他的话：“行不行你不会好好说。”转而对于垚说：“兄弟你别介意，我们确实能干过来，真不需要人，要不……你到别处看看。”
于垚暗自叹口气，说：“我确实拿不出让你们相信的东西，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确实不是骗子，这一，你们的状况不值得一骗；这其二，到你这儿来，我是观察后，有所选择的，相信我，我会给你们带来效益的。”
听了这话，女主人有点动心，就用眼神征询丈夫。而男主人一个“请离开”的手势，代表了回绝的态度。
于垚见状，默默地回身往外走，到了门口，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他扶门稳了稳，走了出去。
女主人用食品袋装了几个馒头，追了出来，“你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个你拿着。”
于垚露出受辱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古人云：‘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谢谢你的好意，我无功不受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主人望着于垚的背影越走越远，轻叹一声，回到店里。
暮色中。在集市的一个角落，于垚把捡来的小黄瓜、青柿子、小地瓜、白菜帮等放到水龙头下清洗，边洗边往嘴里送。洗完后，来到摊板下面商贩遗留的破棉被上躺下，边吃边想着明天的打算。忽然，一道手电光照了过来，于垚吓得一下子坐起来，脑袋重重地磕在摊板上，顿时眼冒金星。
女主人用手电照照自己的脸，说：“别紧张，是我们。跟我们回去吧，我们用你了。”
于垚仍愣愣地望着他们。
女主人捅了捅身后的丈夫，“你也说话呀。”
男主人咳了一声，说：“这外面也挺冷的，还是回店里吧。”
店里。夫妻俩站在桌边，看着于垚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呼噜噜地喝着豆腐脑。
女主人：“说说你的条件吧？”
于垚咽下嘴里的馒头，说：“给我三天时间，我做出一个策划方案，这三天你们只管我吃住，我不要钱，如果方案可行，我在一个月内帮你们实施，早晚干活，白天出去跑我的事，每天只要二十元够交通费用就行，你们看怎样？”于垚把自己想好的计划和盘端出。
“哎呀，这吃住再加上工钱，我一天得多卖出一百多个馒头哇！”男主人呲着牙花子说。
于垚苦笑着说：“我相信，我会给你们多赚回几百个馒头的。”
女主人：“你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细，我觉得你是一个靠谱的人，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给你找套被褥，你就将就一下，把桌子拼起来，我们在上面的阁楼，有事招呼我们就行。对了，后厨有一辆破自行车，很久没骑了，你可以收拾一下，出门办事时用用。”
于垚露出了笑容：“谢谢老板娘！”
“那不行！”男主人提出异议，“车子虽破，那也能值几个钱，真骑跑了怎办？”
女主人狠狠地剜了丈夫一眼，小声嘟囔着：“守财奴！小气鬼！”
于垚掏出手机，说：“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押你这儿，不过得总开机，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男主人接过手机看看，放到围裙兜里。女主人想抢回手机，男主人转身把兜护住。
于垚息事宁人地说：“这是我自愿的，应该这样。”
女主人一扭身，进厨房去了。
烈日炎炎，于垚边骑车边用衣襟擦汗。电闪雷鸣，于垚在雨中急驶，看到桥洞，跳下车钻到桥洞里，脱下衣服拧水。食品街上，于垚一家家查看，不时地往小本上记着什么。旧货市场，于垚在各种机器间穿梭，对感兴趣的机器，摸摸这儿，摸摸那儿，边记边向卖主询问探讨，与卖主讨价还价。
入夜。关好店门，于垚坐在夫妻俩面前。女主人满脸期待地望着于垚，男主人则两眼无神地左顾右盼，显得漫不经心。
于垚郑重地拿出小本，翻看着说：“我的策划分以下几个方面：一、改良工艺，不做馒头，改做花卷。”一听这话，男主人露出诧异的表情，刚要说话，被女主人制止。于垚看了看他俩，接着说下去：“原因是，一个馒头一两面，一元钱四个，而做一个小花卷是六钱面，加上油盐，一元钱卖五个，与馒头的成本持平，或许还略低一些，但在顾客眼里，一定是比馒头好吃，还划算，自然更受欢迎。粗算下来，每天可以比馒头多赚30%——50%的利润。”
这时，女主人的眼睛放光，脸上露出渴望的表情，男主人则悄悄地扳着手指算账，先前的不在意变成了不敢相信的惊异。
于垚看到二人的表情，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继续他的策划：“豆浆可改成五谷豆汁，就是在原有的豆浆中，再加上小豆、绿豆、青豆、黑豆、燕麦等，综合算下来，成本提高20%，可用两种方法销售，一种是减量不加价，还是一元一份，再就是还是原来的数量加价50%，因五谷豆浆有别于其他店家，且营养均衡丰富，只要宣传到位，应该能抢手。”
男主人兴奋地一拍桌子，说：“太好了，这个主意好！”女主人也拍手叫好，但见于垚没有停止的意思，就催促于垚继续说下去。
于垚翻了一页小本，清了清嗓子，女主人连忙为他倒了一杯水，于垚接过水没有喝，待女主人坐稳后，又开始了他的策划：“二、精致包装。废除现有的所有拎兜口袋，它们不卫生还不结实。可选用耐高温的符合食品卫生要求的材料，自己封闭包装，打上本店的广告招牌。可能成本略高一些，但可以减少随意性的浪费，美观、便捷、安全、卫生，加上广告效应及符合顾客追求健康的心理，这点付出是值得的，会大大提高同行业的竞争力及收益。三、开发新品种。我在俄罗斯学做过大列巴，咱们可以尝试。这大列巴是俄罗斯的‘麦当劳’，口味酸甜独特，而用的原料是粗麦，咱们的五谷豆渣与粗麦类似，掺到白面里可以试验一下，如果可行，能循环利用，变废为宝，则又有了新的效益增长点。”
女主人被彻底迷进去了，两手使劲挥舞着，亢奋得仿佛马上就要跃跃欲试地大干一番。男主人表情复杂，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屁股在椅子上不安地来回挪动着。
于垚继续：“我想了，咱们可以依据顾客的心理对列巴加以改造，做成外焦里嫩，可以切片卖的小列巴。按此思路，还可以开发杯装豆茶，把五谷豆浆加甜口、酸口、咸口的果粒，这些果粒，食品批发市场都有。这样，正餐、零食均可，应该是上班族、学生一族的最爱。四、改名称、创品牌。花卷、列巴可叫‘迷你花卷’和‘迷你列巴’，店名改成‘珍姐迷你面食快客’。”
女主人一动不动地听着，见没动静，才缓过神来，问于垚：“没了？”
于垚拿起水杯喝水，点点头：“啊，说完了。”
女主人拍着桌子站起来，显得无比激动：“嗨，还等什么，就这么干啦！”
男主人咔吧着眼睛，半天才冒出一句：“那，那……这得花多少钱啊？！”
于垚把小本子翻到一页，说：“我考察了二手食品机械，看好一台面包烘烤机，跟他讲了价，五百元能拿下来，还有一台多功能塑边机，六百元，设计一个特色牌匾，加工完成需三百元，店面简单装修五百元，其他原料、包装辅料、添补的器皿及消耗品等随成本走，可忽略不计，前期投入大约两千元左右，以后视发展情况逐步扩大规模。”
“哎呦妈呀，这还没怎的就要先掏出两千元钱，要是行不通，这一个月不就白干了！”男主人连摇头带摆手地表示反对。
于垚胸有成竹地说：“这一点，我觉得不用担心，咱们店在路口，不愁客流量，只要适合人们的需求，提高现在几倍的销售量是不难的，效益自然也会是几倍的增长。”
女主人按耐不住，刚要插话，被男主人挡在身后。男主人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你这么有信心，拿什么做保证？”
于垚想了想，郑重地说：“这样，如果有损失，我不要任何报酬，转身就走。”
男主人马上接上话：“行，手机也不能给你。”
女主人红着脸，尴尬地看着于垚，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歉意。
于垚淡然一笑：“行，你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