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病房里的母子二人聊得太欢乐了,完全没听到外面的声音,也没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晚子愿回到病房,坐到母亲的床头,轻轻抚摸母亲肿胀的手,微笑看着弟弟神采飞扬的脸,这才觉得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不一会儿,她说道:“妈,我去上课了,弟弟你再陪妈多聊一会儿,难得见面,妈又这么高兴。”
“好,好,路上当心。”晚晴笑着。
“姐姐,我送你吧?”晚子望起身,不放心地走过来。
晚子愿注意到母亲有些不情愿的眼神,温柔地捏了一下弟弟的脸,劝道:“弟弟,你只有放假才能回来,平时妈都看不到你,你就多陪她一会儿吧。”
“姐姐也看不到我啊……”晚子望虽然不甘心,但还是听从姐姐的话,坐了回去。
“乖,我走了。”
“姐姐拜拜!”
晚子愿离开了病房,晚子望没有注意到她把伞留给了他。
天已大亮,透出灰蒙蒙的光。
晚子愿站在医院大厅外的檐下,伸手试了试,雨还在下,所幸小了很多,但是砸在手上,还是有足够知觉的重量感,透出清晰的凉意。
眼看着即将入夏,风并不寒冷,可晚子愿走出医院,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周围人群三三两两地举着伞,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雨中。
她裹紧薄外套,看了看表,在雨中快步走了起来。
告诉妈妈去上课是骗人的,其实她是去打工。那些资本主义的吸血鬼老板可不会管天气是否晴朗,员工有没有带伞,交通会不会堵塞,他们认定的道理只有一个,迟到即扣钱。
这是晚子愿不能忍受的,特别是今天,她还要凑出2100元钱,可她身上只有一张交通卡和50多块饭钱。
至于银行卡上的钱,一部分早早就存入了医院账户,而剩下的则是给弟弟准备的学费,这部分钱,不到万不得已,晚子愿不想动用。
走到距离医院百米左右的地方,晚子愿的身后,一辆银灰色豪车在万千雨丝的掩映下,亮着车前灯,缓缓驶来,然后停在了她前面不足十米的地方。
晚子愿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陶妖的车。她曾无数次坐上那辆车的前座,隔着车窗,看窗外的阳光明媚,人群川流不息,商铺鳞次栉比……当然,更多的是和驾驶座上那人的聊天、欢笑、眉目传情……
只是这些已经成为她从不留恋的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因为没法走回头路。即便有回头路,晚子愿也希望这条路上没有那个叫陶妖的男人。
于是,她继续大步流星,似乎根本没看见街边静候的轿车,在满大街的雨伞中,像个没有武器的猛士一样,向前冲锋。
目不斜视地超过轿车时,陶妖并没有大叫晚子愿的名字,请她上来。
这也在晚子愿意料之中,他或许会纵容女人的小脾气,宽容她们调情似的小任性,甚至适当地,微不可察地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但他绝不会奴颜婢膝,绝不会在大街上喊一个女人名字,绝不会为了挽留一个女人改变他的原则。
他无声地邀请,她无声地拒绝。
然后,他就会付之一笑,潇洒地离开。
晚子愿又走了几步,突然手机响了。一条短信,发信人是一串手机号码,她直接点开。
“毕竟下着雨,不要车,拿把伞总可以吧?”
她这才注意到那串手机号码,她有多么熟悉。
她曾经把这串号码的联系人名字换成soulmate(灵魂伴侣),这样点开号码簿,她就能第一时间在第一行里找到它。
然后,她又在分手后立刻删掉它,哪怕那串手机号码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深深印在脑海里。
她没有再看第二眼,把短信直接删除,然后走入前方的雨幕中。
……
到“碧帝海”夜总会的时间还不算太晚,看门的小哥好心地给了晚子愿一块毛巾,晚子愿把自己擦干,去前台拿了一串房间钥匙,然后进入员工休息室。
休息室里三三两两地坐了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各色红唇和张扬的眼线,烟视媚行,都穿着低胸的衣服,露出饱满的胸脯。她们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或者干脆睡觉。
碧帝海是东风一流的夜总会,是许多有钱人夜生活的聚集地,不过白天的生意难免不好,所以白天还呆在休息室的这些女人都是斗不过晚上那些优质美人,不得不得在白天寻觅客人的普通**。
晚子愿只认识其中的一个,她轻声打招呼:“红玉姐,早。”
一个穿着大红荷叶边裙装的年轻女子闻声,停下玩手机的手,抬头,露出一张妖艳的脸,看了晚子愿一眼,又无趣地垂下头去,爱理不理。
晚子愿也不在意。
她因为缺钱,总想找工资最多的工作,上个月一时不察被骗进夜总会,差点被经理看作来应聘当“小姐”的,还是红玉看出来,帮她解释了一下,又介绍她来这里当临时打杂。
萍水相逢,即便举手之劳,也难能可贵。
虽然红玉没有把这次帮助放在心上,也不再搭理晚子愿,但晚子愿一直记在心底,对她十分感激。
晚子愿走进休息室里面的杂物间,把摆满桶的推车拉出来,然后拿着钥匙,开始一间一间地收拾床单。那些床单上多半有古怪的液体,还伴着难闻的气味,第一次工作时晚子愿差点没吐出来,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到了二楼包间旁边的经理室,晚子愿见门虚掩着,她迟疑了一下,放下推车,敲了敲门。
“谁啊?”经理居然就站在门边,把门拉开一个小缝,目光不善地问。
晚子愿透过门缝,注意到办公室尽头,经理原本的座椅上好像坐了一个人,远远的看不真切,是个穿着衬衫的年轻人,她暗自纳罕,能让精明势力的经理站着,自己坐着,难道是碧帝海的老板?
她回过神,很快道:“是我,经理,请问能不能预支明天发下来的工资?我有急用。”
“不行,什么时候发工资,都是有规定的。”经理虎着脸,就要关门。
晚子愿咬着唇,扶着门,不让他关,恳求道:“经理,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真的……啊!”
经理已经恶狠狠地把门关上了,晚子愿来不及躲避,鼻子被门板重重拍了一下,酸疼得几乎让她流下泪来。
她吸了吸鼻子,忍着疼,忍住被拒绝的难堪,缓了一会儿,这才握住推车。
预支是别想了……但工作还要继续……
到了五楼的时候,她手上还剩下一把钥匙,标着6-3。
晚子愿从没到过六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