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那个写“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的顾城吊死在异国的一棵歪脖树上时,320宿舍文艺青年们炸了窝,纷纷纵笔泼墨祭奠偶像。唯有王援朝不屑的走到阳台,在角落里脱下裤子“哗哗”撒尿。末了,抖抖身子,吟诗道:“面朝月光,真他妈爽!”刘伟咬着笔纠正他说那个是海子,王援朝提上裤子,啐了一口:“管******,反正都是人。”
京城向来不缺王侯将相,王援朝生下来就身披几代光芒,听说他祖爷爷的一个七大姑就叫爱新觉罗什么玩意,反正多少跟皇上沾点亲戚。
朝代更迭,斗挪星移,上天似乎很眷顾这个王家,使得它百年后又出了个跺脚震京城的人物,此人物大名唤作王铁山,少年时代自诩绰号“通州大霸”。此大霸喜好结交各路豪杰,十六岁那年便在通州骆驼坡上与兄弟十余人歃血为盟成立红巾帮,主要业务不明。老大王铁山曾在街头巷尾听过游唱艺人说的《水浒传》,于是歃血为盟后绞尽脑汁的给弟兄们套用名号,例如二当家“赤发鬼”贾福成,三当家“青面兽”李狗蛋..
此帮成立没几天,小日本儿就在东三省放了枪,老大王铁山同学将众人招至骆驼坡上,扬臂高呼“男儿生当保家卫国。”底下回应:“帮主英明!帮主英明!”帮主又曰:“本帮成立之际,首先要做的就是立威,你们谁愿意跟我去东北打鬼子!”帮众平均年龄不到十五岁,年纪最大的二当家贾福成仅仅弱冠之年,放到今天也才刚高中毕业。混江湖的谁不要个面子,欢呼雀跃的顺从帮主意愿“打他个狗娘养的小日本儿!”
约定好时间后众人都拍拍屁股高高兴兴回家去了。当日深夜,王铁山便偷摸收拾好行李,从家中跑出来,赶到骆驼坡时发现四下无人,一直等到朝阳初升才见老二贾福成呼哧喘气的跑过来。二人见有了伴儿,又怕家里人找过来,等了一个时辰,心知他们是不会来了,于是抗上行李,沿着铁道去了东北。
多年后,新中国成立,幸存余命的“独臂大将”王铁山同志受恩挂职于北京军区,几位首长感念他生活不便,张罗着帮他娶了个小媳妇,新婚的铁山同志立即展现出特有的大将风采,不畏艰难困苦,日日耕种,夜夜浇肥,眼看媳妇肚子越来越大,欢喜异常之时就听到贾福成去了朝鲜战场的消息。
上天总算还是有点良心,十几年的戎马疆场中俩兄弟都残留下一条命。听说兄弟独自一人,王铁山心里痒痒,立即去找了领导,乞求也让他带兵前往与贾福成会和,首长在办公室的水泥地面上挪步二三后摇摇头说不行。王将军可恼火了,一蹦三丈高,伸着指头叫嚷:“打仗没我能行吗?啊!老贾都去了,把我留这儿,能行吗!啊!!”叫嚷后,挥舞着仅剩下的右臂表功:柳州保卫战歼敌七人,营口大作战全团击溃敌军三次冲锋,“那次在旅顺我和老贾俩人就杀了十九个鬼子!老贾都去了,我为什么不能去?啊!”
无论王铁山如何诉求,领导巍自不动,气的他咣当摔门而出,没几天儿子降生需要上户口时,王铁山执意给儿取名王抗美。过了二十来年,王抗美的儿子呱呱落地后,王抗美唯唯诺诺的拿着先前翻遍四书五经才取好的几个姓名让王铁山过目定夺,王铁山看都不看,说:“老子二十七年前就给他取好了,叫王援朝!”
那天下午,王援朝刚和老爷子吵了一架,正闷闷不乐的坐在自己马上就要开业的录像厅里看着装修工人们叮叮当当的钉木板,腰里的BP机滴滴响起,他掏出来看了看是孔笙,疑惑不解的拿起大哥大拨了过去,电话里孔笙支支吾吾的声音像个小绵羊,再加上屋里叮咣乱响,王援朝心情本来就不好,嗔言厉语的对着工人们大吼道:“别他妈敲了!”工人们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他,王援朝心知自己不占理,打着响鼻走出来,对电话喊:“你丫的有事就说,磨磨唧唧的。”
孔笙在电话里传达了关怀之情后,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好久没在一起坐坐了。王援朝嘲讽道:“你丫的也没跟我坐过呀!”
大学四年,孔笙对任何人都忽远忽近的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但从不参加任何私下活动,除了那次王援朝过生日,他在全宿舍围追堵截下硬着头皮参加了一次聚会外,其他活动肯定能听到他的推辞,要么感冒难受,要么有事情需要外出,七人叫了几次,在屡战屡败之后,也就渐渐不再去热脸贴冷屁股。老大崔兴暗地里说生活在巨大的落差之中,要么昂着头求奋进,要么就像孔笙这样,趴着脑袋躲藏在最阴暗的角落,“你们好好想想,他要钱没钱,要模样没模样,还整天看着咱们吃吃喝喝的,哪能不自卑?所以呀,咱们以后还是别叫他了。”
王援朝暂且压制住脾气,问孔笙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电话那头急忙说:“没有没有,就是想请你坐坐,今天晚上来春华路..”电话里好像还有个人,那人小声告诉孔笙道轩酒店。孔笙哦了一声,说:“春华路道轩酒店。记得来啊。”说完啪的把电话挂了,王援朝喂喂喊了几句,闷闷不乐的举着电话啐口:“你妈的,你以为你算老几啊。”
那天晚上王援朝故意没去,不过还是在回家途中绕到道轩酒店,在车里向外边看了看,就走了。果不其然晚上刚吃完饭,就听到BP机响个不停,他先冷落了一阵,那头锲而不舍的精神让正在看电视的王老将军心烦起来,大吼大叫道:“你能不能把你那破玩意关了!”
“呸!你想关就关啊,这要问那边的人。”王援朝回了一句。两人中午吃饭时只因饭菜咸淡争斗了一番,争到最后王援朝对着自己的爷爷指指点点的说:“你呀你呀,老顽固!”老顽固王铁山虽然杀敌无数,不怒自威,但对于这个孙子是一点办法没有。此时听到孙子这么回他,不免火药味又呛了起来,拍桌而起:“你说什么!”
王援朝不想再和爷爷争吵那些无所谓的事情,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就走了出去,刚到门口就听到王铁山问他:“你又去哪儿啊!”
“不用你管!”
刚到酒店门口,他正想给孔笙回个电话,就听到有人哐哐拍副驾驶座上的玻璃,他抬眼看到孔笙那张急切兴奋的大脸像个被爆了的菊花般无以言表。王援朝停车锁好车门勉强对孔笙笑笑,说:“不好意思啊,有事来晚了。”
孔笙都急的快火烧眉毛了,拉着王援朝胳膊就往酒店里走,边走边问:“援朝,你上次送我那烟是军区的?”
“嗯啊。怎么?”王援朝回答道。
孔笙眼神中不可思议的问他:“你家还真跟军区有关系?”
王援朝嘴角一撇,道:“我家那个老不死以前打过仗。”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说这个干嘛!你到底有什么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的。”王援朝对于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很腻歪。
孔笙把事情简单一说,王援朝想了想,用一种近乎坚定的口气回答道,“就这点事儿?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