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你来到这个世界,每年春天到时,我们就会有一次分别。这种分别看起来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它仍然不期而遇。我有私心,我的能力也有限制,或者我是在打着为你的将来着想的幌子,骗着你,离开了你。你是无辜的,你完全相信我的每一句话,当然,我们在一起相守相伴的时候,我是真心为你好,而且对你有求必应。我们一年里相聚的时间不长,多则几个月,小则几天,甚至只有一天。我离开的时候,你还以为我会回来接你,向我摇手,虽然你不说话,但我从你的脸上、眼睛里,能看出你的无奈,委屈和茫然。这不是第一次别离,也不是最后一次别离,我们注定要经历无数次别离。但我可以老实地告诉你,一次一次别离,并没有使我坚强起来。每一次别离我都心疼,心里在流泪,在请求你原谅,我举起手向你挥动,其实是向你和哥哥致歉。是我让你们当了很多年的留守儿童。无论我是从电视上、网络上还是报纸上看到有关留守儿童的报道,我都会心酸酸的,欲罢不能。为了生活,我们这一代人四处奔波。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们改变了自己,也连累了你们,在你们懵懂无知的时候,我们残酷地割断了父爱、母爱;在你们需要父母关心呵护和教养的时候,你们的父母却人在他乡,只能通过各种现代通讯方式跟你们联络,可无数遍联络,也不如守在你们身边,摸摸你的小手,是温暖还是冰凉。我真的很在意这一种接触,可是,这些简单平凡的动作,也只有在梦境里才能实现。
爸爸要离开的时候,其实征询过你妈妈的意见,是否带上你一同去并不稳定的广州生活。妈妈有很多工作和生活中的事情需要处理,她无暇分身照顾你们。爸爸愿意照顾你们,即使生活艰难,爸爸也能承受,可你们上学的时间和爸爸工作的时间有冲突,爸爸在这个时候真的很犯难,在工作和你们之间一直犹豫着。当春节假期结束,大批大批的你们熟悉的邻居和长辈扛起大包小包离开家乡的时候,爸爸像所有俗人一样做了一个很世俗的决定,决定把你们放在老家,我们去挣钱。你们不理解这是为什么,爸爸也不理解,但在这股潮流中,爸爸不能幸免,只能随波逐流。装载衣物的时候,爸爸把你的衣服在箱包里装下了,又拿出来,乃至你的妈妈都骂爸爸像个娘们。她不是不知道爸爸的感受,只是不想这种在心头拉锯的感受停留得太久。看着那些厚厚的衣服,就如同看着你的样子,活蹦着,跳跃着,笑着,哭着,在地上滚着,在妈妈的怀里依偎着,就犹如千丝万缕向我投射来,让我在你的影子里沉思。我跟妈妈说过:我跟你们的缘分,要大于我跟你们妈妈的缘分。在没有你们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喜欢孩子,喜欢你们。乃至在看到那些跟你们一般大的留守孩子的时候,爸爸会萌生一个伟大的想法,要改变这个世界,要让你们通通享受到这盛世繁荣。可在这离别的时候,爸爸才发觉自己的渺小,爸爸只是一只小虫,请你们原谅他的无能。
你们每天都在成长,就像爸爸在村边栽下的椿树。爸爸希望你们健康、快乐,可扭头看到你们的爷爷奶奶,他们已经满头白发,过往繁忙的农事和低质的生活,已经令他们老朽不堪。当年,爸爸跟着你们的太奶奶,打柴、放牛、种田,每天都很快乐,我也会以为你们跟着爷爷奶奶也会很快乐的,到现在——此时此刻才发觉,当时爸爸的快乐,是以你们的爷爷奶奶在身边为基础的。没有父母的守护,所有设想的安全都是很脆弱的,不仅人身的安全得不到珍惜,情感发育会受到阻碍变得冷漠,思想产生分歧不走正道,还会对亲情失去信心。孩子,爸爸告诉你们,无论怎么样,都不要自暴自弃。如果你有泪,你要把泪含着,爸爸不是要你做超人,爸爸只是要你坚韧,能坚强地面对各种状况。现实不同情眼泪,现实需要的是征服它的知识和能力。爸爸不在身边,你们也不能放弃学习,那是你们现阶段的使命,快乐的享受学习,你们以后才会超越爸爸,不让自己的孩子,再做一个像你们一样时常陷于孤立无援局面的留守儿童。爸爸希望你们能战胜命运,创造一种属于自己的合乎时代需要的崭新的人生,而不是重复爸爸的生存轨迹,每年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时候在庄稼地边上演一幕生离死别。
我走了,孩子,你们留下。
你留下了,爸爸的心,或者灵魂,一直留在你们的身边倘徉,在默默地伴着你们。村里的一草一木爸爸都非常熟悉,村里的每一道门槛爸爸都踏过,巷子里的每一道墙,爸爸都曾亲手抚摸过。或许,村子里已经找不到爸爸的体温,在你们的视野里也看不到爸爸的影子,这无关紧要,孩子,爸爸就在你们身边,每天都在念着你们,在你们哭泣的时候,无奈的时候,要想到远方的爸爸,你们悲观消极,他的心就会痛。我们是一家人,我们的感觉是相通的,你们快乐,你们健康,就是爸爸的健康,爸爸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