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是五狗,雷明的好朋友。
他的讲述如下:
这是前年的事,那天晚上天阴,还刮北风,临近天黑时还下了点小雨。
我的胃有病,总拉稀。这你知道,不然你不会给我取个稀屎狗的诨名。
吃晚饭时我只多吃了几片腌过的酸萝卜,到半夜,肠胃就咕咕地响,肚子一下子胀了起来,一阵一阵地疼。你说难熬不难熬。
我憋得难受,忙忙乱乱地披衣套裤往外跑。
天太黑,风又大,吹得脸咝咝地疼。
你知道,厕所就在古寺左侧,离家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摸到厕所里……
我刚刚站起身,就隐隐听到古寺里传来了“咣铛”的声响。我不在意,漫不经心地系着裤带看着黑洞洞的夜。
“嘎——嘎嘎——”突然一阵怪叫又响起来,我一惊,心就慌乱,跳得厉害,猛地想到人们传说的古寺里的“鬼”,脚便有些打颤,拉不开步,只得呆在厕所里。
“哈——哈哈——”又是一阵怪笑。这下我的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鸡皮疙瘩隆起一层。
我全懵了,身子像筛糠一样抖动起来,脑壳也像麻木了一样,想不出一个主意离开厕所。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悟过来,而且壮了壮胆,从墙头扳下一块瓦片紧紧捏在手中,迅速往外冲。
刚出了厕所门,一股北风扑面而来,呛得我气都喘不过来。我头也不敢回,不要命地跑,手里的瓦片捏得更紧。那时,我觉得我的手很有力。
太奇怪了,越跑越胆小,越胆小就越见鬼。我尽管跑得两腿生风,但还嫌慢。在我看来,黑森森的夜好像是一个鬼窝。我是在鬼窝里挣扎。不是吗?我的脊背总感到一阵一阵地凉,似乎身后紧跟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魔鬼伸出毛茸茸的巨手,正从头顶压下来,要把脑壳压个粉碎。手里的瓦片这下也不起作用了,我往身后扔出去,竟一点声响也没有,壮不了胆,还生出些奇奇怪怪的恐怖念头。
谢天谢地,总算跑到了家门口。我一跃冲进去,头也来不及回,返手将两扇门关紧。谁知门才关上,衣裳却被夹住,脱身不得。
我那时已经惊恐万状,以为是让“鬼”拽了后襟,一时魂飞魄散,要大声喊救命,可是声音却是微弱的,而且还断断续续:“鬼……来了……”只说了这样一句,身子就散了架一样往下倒……
我第二天早晨才苏醒过来,幸亏没吓死。多亏媳妇,她把我弄到铺上,捏人中,用破布点了火,用烟熏,折腾到天明。
从那晚后,媳妇就不让我在夜里出门……
第二个访问的对象是金亮。
他是这样叙述的:
“鬼”叫“鬼”笑,我倒是没有听见过,但是“鬼影”……我见过,就在古寺门前。
我挑柴喜欢早去早回。这是个习惯,二三十年的习惯。
那夜鸡叫头遍,我就吃过饭,把捆柴用的皮条挎在肩上,扛上扁担,拿了柴刀,走出家门。
到了寺门前,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咣铛”一声。当时我不在意,就走过去了。
刚过了寺门,冷不防眼前泛起一片白光。我觉得奇怪,停下来看了看,原来是一个影子。那晚天上没有云,月明亮,是个晴朗的夜。我看得清楚,那白光是一件长衫。长衫罩住了影子的下身,连脚也看不见。影子的上部看不清楚,特别是头,模里模糊的,好像特别大,特别的难看。到底有多难看,我也说不清。
反正我手里有镰刀,肩上还扛着扁担,胆子就大。就凭这些,阎王老爹我也不怕,何况是个野鬼。
我清清喉咙,咳一声嗽,吐一口痰,走过去。走了二十多步,我回头一看,只见那白色的影子又朝我走来。
我站住了,用镰刀碰一下扁担。
影子也停住了。
我往前走。
影子又跟来。
我又用镰刀碰了一下扁担,再次发出警告,示意我不是好惹的,然后干脆朝那白色的影子走去。
影子却往回走。
他来我去,我去他来,就这样折腾了一晚。
那天的柴没有挑成……
雷明一边听讲,一边还作着笔记。讲完了,记完了,又用红笔在“咣铛”两个字下面划了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