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龟缩在镇西一间破公房的草堆里。他赤着身子,在衣领上翻虱子,逮住一个,凑到眼前瞧瞧,丢进嘴里,用牙一咬……
春梅提个提箩,站在门口,不忍目睹,欲进又忍。最后,她理理头发,痛苦的走了进去。早晨,她跟鱼老虎说来看一个亲戚,就带了一提箩鱼。
“嘿嘿!”疯子看着掌心笑,似乎并没有发觉人进来。
她张张嘴,喊:“秋林……秋林……”
疯子听到声音才抬起头,看,傻,愣,继而又往后攒,不说话,只是干笑,手伸到身上抓痒。
“我是春梅呀……秋林……我是春梅呀!”她放下提箩,扳住疯子的肩,摇,猛摇,召唤回一个游荡着远去的灵魂。疯子低下头,不看,用手指抠脚丫,断断续续地说:“你不是……春梅……春梅死了……跳水……”
“没死,还活着。这是绿色头巾,你送给我的。我还留着,你看呀!”春梅从衣袋里掏出一块三角头巾,绿色的,在疯子眼前晃动。
疯子还是不抬头,呐呐地说:“头巾没有了……人也没有了。”
无计可施,只知把头巾晃动。
疯子又傻笑,将手伸进稻草,摸出一个土瓜,咬。
春梅一见,赶紧把土瓜夺下,拿出提箩里准备的鱼,放到疯子鼻子前,说:“你吃,这是给你的。我……真是春梅。”
疯子理智不清,鼻子灵,闻到了鱼味,再看,果真是鱼,不答话,抓过来猛吃,连肉带刺,还咂嘴,吃得津津有味。
春梅看疯子的饿样,心如刀绞,头皮发麻,把眼泪咽肚里,苦,咸。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就说:“绿色不会衰老,绿色不会枯黄,绿色是常青的。”
疯子听到,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眼珠是灰色,浑浊,无光,不动。嘴里含着鱼,不嚼不咽。
春梅又晃动绿色头巾。
“啊!”疯子怪叫,爬起来,冲出门,往外狂奔……
那公房的顶似乎倒塌下来,缓缓的。春梅望,挣扎,也冲出门外,站稳,看着疯子摇摇晃晃的身影,听着疯子发狂般地怪叫。高远天空的蓝色渐渐被白色所融尽,没有痕迹,空空荡荡。
以后,她每隔几天就到凤城镇一次,就到公房一次,就见疯子一次,送去的是鱼,得到的是一点安慰,更多的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