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有野草的清香,杂花的馨香,烟叶的暗香,谷苗的浮香。风柔,很柔,像少女伸出纤细的手,抚摸着大地深深的裂痕。
春梅头上扎一块绿色头巾,手里提个小包袱,独身站在离村子八九百米的草堆间,浑身微微颤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知是自己的衣裳穿得单薄,还是为自己的大胆行为所激动。
春梅连打了几个冷禁。此时,她是一个孤独者,吉凶未卜,祸福难料……
也是在这草堆间,昨晚他和秋林酝酿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她说:“你说咋整?大金牙送彩礼来了,三千块。我不要,爹嫫和哥却收了。”
“应该咋办?”秋林急,干搓手。
她说:“咋整?底有底样,帮有帮样。前半年李官村私奔了一对,这阵还没回来。村里的三狗和四囡不也是私奔的……我们也私奔,不怕。”
“能行吗?”秋林有几分焦虑和胆怯。
她说:“我们是被逼的,政策好,又不要乡上村上出证明,到哪里都活得下去。”
秋林却摇头,摆手:“这可不行。我们倒像风一样地走了,可我的老父老母呢?你那个哥哥是红了眼的狮子……你忘了三狗和四囡私奔了,三狗家里的锅碗瓢盆全被四囡家的人砸了吗?三狗的爹嫫还挨了打……”
她又说:“反正火炭掉在脚脊背上不扒不得,我总不能像我的姐姐……”
“那就……私奔。”秋林皱皱眉,没有别的办法。过了一会,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绿色头巾递给她说:“绿色的,能常青。”
她接过去,心里滴着蜜,回给一个吻,轻柔,甜蜜……
秋林还是没有来,等得心焦火燎,不是明明说好的吗?春梅望着模糊的原野,望着原野上通往村里的弯弯曲曲的田埂,急。
正心烦,田埂上走过来一个黑影,脚步轻,很轻,猫一样弓腰,快走。
春梅一见,十分高兴,蓦地转出草堆,迎上去,轻轻喊:“秋林……秋林……”
没有回音。黑影一闪站在面前。
“你死了?喊也不答应。”春梅觉得受委屈,捏起拳头朝黑影背上打,狠狠的。
“臭婊子,打吧,狠一点。”猛一声大吼,黑影一把抓住春梅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捏。
春梅目瞪口呆,并不是秋林的声音。
黑影喝道:“我料定你们会来这一套。告诉你,秋林那杂种被老子打了个半死,动弹不得,只有上来的气,没有下去的气。”
“黑心贼。”春梅骂道。
黑影狠狠地说:“骂?给你找个万元户,过去享清福,做哥哥的也有钱讨媳妇,本来是两全齐美的事。可是你……好啊,我变成了黑心贼。黑心贼就黑心贼,你给我滚回去。”
春梅听不下去,挣扎,躺在地上打滚。绿色头巾散了,她又结紧。哭,声音呜咽。泪,嘀嘀达达。她觉得挨了一脚,身子飘飘悠悠,像张纸,慢慢落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今天是阴历七月七,天上的银河又宽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