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梅影又仿佛精神十足,身体里有一股快要爆棚的能量,胸膛在巨烈的起伏着。自与林雨默相恋以来,她收敛着自己狂野的性子,努力地想要变成他心目中的柔婉女人,甚至连夜店也少有去了,因为他的年岁显然不适合那样的地方,他的内心也不够疯狂,他还是喜欢安静,他更愿意坐在家里,拥着她,憧憬着他们美好的未来,说一些缠绵的情话,还有许诺给她的一个家。
当她还没从一切的美梦里醒来,当那一个个承诺还没来得及兑现,她便又遭遇了人生的一次重创,原来,她在他的心里竟是如此不堪!他说为了她可以放弃所有,他说这辈子只要她,这所有的所有,都是谎言!都是欺骗!都是因了激情后的欢愉,生出来的几缕轻飘曼舞的尘烟,散去了。是啊,终究都是散去了!
站在窗前,阳光已经完全地铺洒开了,梅影脸上的泪痕在那一圈圈光晕里,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印迹,身体不再湿润,经阳光这么一晒,眼里那些还未淌出来的液体也被蒸发了。她,似乎又正常了,她的体温回转了,不再感觉到冰凉。
梅影的心也慢慢平缓,走到书桌前,拿出那个在宁夏买的日记本,又将冷旭留下的那枝钢笔攥在手里,她觉得该写点什么了,回到家里的这些日子来,每日里忙着玩耍,已经很久没对着日记本倾诉了。很多话,她可以不告诉别人,但必须要让自己知道,要让那个早已远去的爱人知道。她自然是不会写诗的,也不懂如何去写,只是将心头那些想说的话,以文字的方式洒落于这薄薄的纸张上。
“不胜人间一场醉!
花为媒,帘珠垂,红烛然尽一生悔;一支烟,燃成灰,袅袅轻雾诉离悲。
错与对,是与非,何必再去苦相追;一双手,难相随,苍天无语冷风吹。
叹红尘,几多累,兜兜转转数来回;一壶酒,生百味,摇尽杯中欢情泪。
你是谁,我是谁,千年修得燕分飞;一世情,空叹喟,不胜人间一场醉!”
合上日记本,她不想再去看那些字字句句,那每一个字都将她已经平复的心再次撕裂。她的心里还是存着悲怨,林雨默的失约还是令她发狂。一夜没睡,但此时她又兴奋异常,睡觉做什么,只会躺在床上哀思无绝罢了。对,她要出去,她要在那灼烫的阳光下炙烤,若真是能变做一具干尸,那么,是不是眼泪也会一并干涸了?
从衣柜里拿出一身五彩的连衣裙来,在这个夏日里,她要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般,在天空下飘舞、翻飞。又一段爱情无疾而终,她觉得自己倒像那扑火的飞蛾般,又一次的壮烈了。即使林雨默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对她的想念,但那已无济于事,要论耍嘴皮子的功夫,林雨默比起她来,怎一个逊字了得。
嘴是两片皮,边说边在移,她梅影从前在那娱乐场所里,早把这一些都看得透透的,谁也糊弄不了她。千言万语,都不如一次实际行动来得可靠而实在。对于爱情,她始终都坚持着自己的理念,任由岁月如何变迁,她的信念和执念永也不会改变。如果她也随波逐流,那她就不是梅影了!爱情可以令她痴迷沉醉,但再也不能让她萎顿颓废。
不知觉中已近中午,沐浴更衣之后,用家里的座机分别给妹妹和一大帮朋友们打了电话,下午她要去喝茶打牌,到了夜里再好好地去蹦跳一番,她才不愿意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去苦思冥想什么爱情。既然回到了家乡,就要好好去感受家乡那闲淡舒适的氛围,坐在府南河边吹吹风,看看流淌的河水,坐在那幽谧而静雅的茶舍间,与三五个亲朋好友,尽情地享受这座著名的休闲之都独有的悠然之气。
“姐,我的亲姐,这还没到生日呢,你不是说待生日那天再去迪吧玩吗,这大正午的,又发什么疯啊?要喝茶,要打牌,还要去蹦迪,看来今天心情不错哦,连懒觉也不睡了。我猜啊,是不是你那个什么老林要来了,瞧把你兴奋的。”
刚在茶坊里坐下,徐燃就赶来了,一见面就问开了。梅影当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她也没法去将这段情里的很多弯弯绕都一一述清,况且,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林雨默是有家室的男人。她不愿意让家人和朋友们再为她担心,当年冷旭的离开,已是令他们替她忧虑了许久。这一份苦痛,只能存于她自己心间,她不会再让心里的愁绪蔓延,更不会让这些关爱她的人们与她一同承受。
“你个小东西,就惦着你姐这贪睡的毛病,告诉你,早改了哈。哦,那谁,林雨默,他不来了,刚接了一笔活儿,走不开,忙完了再过来看我。他不来,你们还照样给我过生日,今天就提前过了吧。过两天,我想去重庆一趟,去看看冷旭,给他上柱香,陪他吃杯酒,好多年没跟他叙话了,该去瞧瞧他了。”梅影若有所思的说完,没有去直视徐然的眼神,她很害怕,害怕他会在她的眼睛里读出那还残留的一抹伤怀。
“姐,怎么回事嘛,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干嘛又不来了,工作哪能干得完啊,我店里每天还不是照样忙,可一接到你电话就立马过来了。男人也不能一味的追求事业,爱情也是要好好经营的嘛。既然不来就崩理他了,咱们成都的帅哥多得是,小弟哪天给你介绍几个哈,我姐这么招人疼,谁稀罕那一北方老爷们儿,是不是啊,我的姐。“徐燃多多少少还是看出了她的不悦,一个劲的安慰着她。
“你个臭燃燃,我瞧着你这一结了婚倒像是换了个人,从前的羞涩都不见了,成熟得蛮快嘛。咦,我弟妹呢?你小子跑了,把人家一个弱女子扔店里,叫她一块儿出来玩吧,我还没跟弟妹切磋过麻将呢。”
“姐,没事,她要管着柜上的账,中午客人会少些,但还是得有人看着不是,一会儿打完牌就去店里吃火锅吧,这生日弟弟给你过了,就是那老林不来,也不能让咱姐姐的生日冷了场,是吧。”
徐燃望着她,依旧不改往昔的关怀,在那一刻,梅影又有些恍惚,若当年选择了跟他在一起,如今是不是又是别样的一番情景。唉,事过境迁,她似乎想太多了,端起桌上店家刚端过来的茶,故作漫不经心的品味着。
没多会儿,燕玲也来了,妹妹要上班,不像这两个私营业主,总是要下了班才有时间的。陆陆续续的,往日里的伙伴们都赶来了,真是好不热闹,连麻将都安排了两个包间。在一片嘈杂的声浪里,在赢了钱的笑声中,梅影又是一阵精神焕发,感觉不到一点点的困意,还对着众人直呼要打三天三夜。
在那一刹那,一股微凉之气涌入她的身体,原来。原来。她的爱情也不是那么伟大,还不足以左右她的悲喜。是这些年的灯红酒绿令爱情失了色,还是她的心早已没了早年间的单纯与执着。她也学会了顺应时势?从前拼了命也要去追寻爱情的纯真之念,也渐渐地消失了吗?
或许是生日要来临的缘故,她这个准寿星的手气相当好,几个小时下来,已是赢了不少,看看天色将晚,付过了茶钱,她又叫上所有人去燃燃店里敞开了吃喝,虽然她这小弟执意不要她买单,但她还是把钱塞进了他的柜台里。她已经欠这个弟弟太多了,她也不想再背上一份份人情。也许,在今后的日子里,她还需要独自面对许多事,待生日过完,她要好好静下来思考以后的路要如何去走。
一行人又向着更深的夜色行去,梅影还如从前那样喜欢支配他们,吃什么、玩什么,都由她拿主意。来到了市区最大最热闹的迪吧里,一听到那激昂的曲子,梅影的身体又狂猛的扭动起来,妹妹因为不喜欢太闹,吃了火锅就和妹夫回去了。梅影当然不会去勉强妹妹,打小她就不是喜爱热闹的人,只有她这个姐姐才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还没找到位子坐定,梅影就让服务生先来两打酒,她今晚没喝够,那些酒还不能令她醉,若是不醉,今夜她又如何安睡?她感觉自己还是挺能装的,要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忘了林雨默,忘了那份爱,她还做不到!如果她真的可以忘了这一切,那她就真的不是人,而是神了。
终于寻了个包间坐了下来,梅影让服务生将所有的啤酒启开,每次在迪吧里,她就喜欢拿着瓶子喝,哦,的确是这样,她有教过林雨默这样喝酒,还说啤酒只能这样喝才够爽。怎么他的身影依然挥之不去,老在她脑子里转着,真是烦人!一瓶下肚,又拿起一瓶来猛灌,还拿着瓶子跟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碰着。
徐燃和燕玲不知是看出了什么来,两个人抢下她手里的酒瓶,拉着她来到了外面的舞池里,燕玲大声地对她吼着“梅影,走,我们跳舞去,晚上吃饭时你都喝得够多了,别只顾着喝酒。我们好多年没一起跳舞了,来,咱们今晚好好的疯一把。徐燃,你去把他们都叫出来,一会儿零点时,咱们要对梅影大喊几声生日快乐。”
梅影无法拒绝朋友们的一番盛情,除了喝酒,今夜里她也是想痛快的发泄一下,出一身汗,跳到手软脚瘫,回到家就可以闷头大睡。她拔开拥挤的人群,看到那舞池四周的高台了,她要站上去,她要在这舞池的最高处挥洒她心头的愁郁,她不甘心在这人挨着人的舞池里被吞没,她要站在上面,在激烈的乐曲里,吼出她压抑在心底的每一句话。
徐燃拗不过她,将她抱上了那高台,虽然这一次的台上只有她一个人,但她还是动情而狂野地舞动着,后来,燕玲和燃燃索性也上台来陪她一起疯。头顶的霓虹灯不停地转啊转,不断的闪啊闪。音乐的声浪盖过了所有,她对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灯光喊了好几声“我是梅影,我是坚不可摧的梅影!”尽都消弭在这震耳欲聋的舞曲里了。
舞着、跳着、吼着,她的眼睛有些花了,身子有些乏了,不知道是一夜没睡,还是她的魂魄早已附着于林雨默的身内,她的身体愈发的空,越来越空。渐渐地,她感觉自己飘出了那房顶,脚下踏着一片云彩,软软的,柔柔地,轻轻地托着她。她看见冷旭了,还有爸爸和妈妈,他们对她微笑着,她也笑了,缓缓地迎向他们。忽然,一阵风来,冷冷的,她打了个寒颤,再一抬眼,他们不见了。。
这是哪里?她是在做梦吗?她至爱的双亲和曾经真挚的爱侣怎会突然之间又没了,他们的笑容如此的温暖而清晰,只一眨眼,他们便又抛下她而去了。梅影的脑子有些晕眩,她努力地睁开了双眼,这场景怎地如此熟悉,这里曾经有父母,有冷旭,此刻,她也躺在了这里。是啊,她又躺在了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