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如今个儿的建康城内,那是杀得人神皆颤,佛亦惧怖。一片血流成河,惨绝人寰。
通个皇都附近周遭,但凡外族番邦人士,白肤异发之人,无论其男女老少、垂髫斑白,皆是一一拘拿格杀,屠戮待尽。
如今儿,这建康皇城内,当真是人心惶惶,哀嚎连天。所杀之人,堆如钟山之高。填江塞川,
但遇夜幕袭上,苍穹盖地之时,周遭皇都之域,一片阴鸣鬼哭,凄嚎厉啕,叫人心骨皆颤,魂神俱碎。
可怜竟是苦了黎民苍灵而已,怎一个惨字了得。
张芷兰自大哥姚启伦惨死之后,更是怨由心生,恨据腹脏。被丫鬟翠儿唤人背进厢房之内,自此竟是卧病不起,近似膏肓。随时可能撒手人寰,怨恨而逝。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姚启邦,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姚启邦。”
建康城南区地段,姚启邦府邸门外,一阵吵杂之声,再参声声怒骂之音。
数十执刀军士押着五花大绑,鲜血染衫的姚辰逸而来。
姚辰逸声声叫骂,竟是公然直呼父亲名讳,口中怨骂声不断,嚷得南区周遭声声震荡。
“竖子,还敢叫嚣?”一声爆喝声音自会厅传出,姚启邦手握青纹剑,怒气而出。叱道。“寻死否?”
姚辰逸甩开边上军士,阔步奔进庭院之中。高声叫骂。“姚启邦,汝何故欲杀燕妹?”话未绝,瞥见惨死于地的伯父姚启伦。顿时跪跌于地,痛哭流涕的嚎叫道。“伯父,伯父?”哭得撕心裂肺,催人泪下。
姚启邦望了几眼地上嚎哭不止的儿子,叹了口气,朝边处军士甩了下手。军士便上前来押执姚辰逸。
姚辰逸爆喊一声,爬起身子,甩开几名军士,欲要拿刀,却因双臂被缚,无手可用。竟是附身口衔地上一把军刀,怒劈其父姚启邦。
“竖子,欲死焉?”姚启邦喝叱一声,手中青纹剑甩手而出,姚辰逸顿时飞跌于地,又是嚎哭不止,声声叫骂。
军士再次上前,押执痛哭不止的姚辰逸而去。
自此,姚辰逸与其父姚启邦,自是形同陌路,分外眼红。姚辰逸多次叫嚣,誓要手刃生父,以血怨恨,祭奠伯父。
皇宫之内,却又是一片歌声起舞,奢靡侈掷。与那一堵宫墙之隔的建康城区,自是两片境域,天区地别。
只见那晋主司马奕,身袭龙衫,端坐于御园之内,堂皇楼阁之中的宝座之上。象樽金皿,但捏其手,琼浆玉露,尽饮其腹。龙眼微闭,龙首悠晃,醉在其中,颜欢乐迷。
御园之中,奇花异草,执相争辉,舞女游袖,翩翩起舞。管瑟笙弦,竞相逐鸣,笛箫鼓埙,声声绕耳。宫人婢奴,伺站边旁,戎装利械,分并而立。
当真是不是仙神逾仙神,非是天域胜天域。此等逍遥快意、奢靡挥毫之景,无法言语,不可容诉。
晋主司马奕沉醉了半晌,缓开龙眼,手中象樽掷于案上。眸光微扫御园,略是忧叹。
侧旁男宠相龙有所惊疑,急上前,附身细声探问。“此等佳舞美酿,陛下何故哀叹?”
晋主司马奕并未言语,目扫园中翩翩舞女,龙眉一皱,半晌才道。“若此美,当是美。但欲说美者,何美堪比彼美。”略是沉凝,两眸淫光四泄,又道。“美之者,无有胜孤梦中之美者。”
“哦?”男宠相龙一惊,道。“陛下所指,莫非是那梦中金发、翠眉之作乱女子。”
“嗯。”晋主司马奕点了点头,爬起身子。叹道。“美胜仙姑,丽逾神女矣,可惜呀。”
男宠相龙急忙上前搀扶晋主,应道。“此等作乱女子,陛下无须眷恋,幸在大司马神机之策,方除此乱。”
晋主司马奕闻后,略是不快,怒瞪了相龙一眼。龙臂一甩,自顾迈开。
相龙惶恐,慌跪于地。道。“奴婢万死。”
“哼。”晋主司马奕冷哼一声,心中忿怒不乐,竟并未责怪相龙,实乃不满大司马恒温,霸持朝堂。唤了一声,“起来吧。”
相龙惊怖爬起身子,拭了几把冷汗,盯凝了晋主司马奕几眼,又上前细声道。“陛下似有心事?”
晋主司马奕扫了相龙一眼,略是叹气,握拳捶柱,道。“大司马势大,孤之帝尊之位怕是恐不久矣。”言罢,抬眼四扫这堂皇宫阙、华艳御园,自语嚼道。“该是如何是好?”
相龙一听,贼眼略转几圈。上前轻语细声道。“陛下,大司马恒温虽是势大,却有谢安掣肘,奴婢只恐那恒温老贼手握皇都禁卫军权,若是老贼行欲逼宫,怕是。”
话未绝,晋主司马奕一阵哆嗦,冷汗爆淌,险些惊跌于地。惊慌问道。“此之如何是好?”
相龙贼眼又转,细思少顷,四扫御园周遭,确定无外人在此,风不穿墙,话不漏泄,急忙上前细声应道。“陛下,如今之计,唯有架空恒温,扶持禁卫统领姚启邦,荣升其为中护军,再拉拢谢安,任其为副宰。则恒温势力必然削减,陛下之虑可解也。”
“好,好,甚妙,甚妙。”晋主司马奕抬手比划,接连赞许,满脸欣慰。话落,却又眸光暗淡少许,微是哀了一声,道。“可惜,谢安前日因诛杀金发、翠眉女子之事,于孤有所隔阂。已然挂印辞官而去。”言讫,又是唉叹连连。
“这。。?”相龙略是惊讶,却是并不知情谢安已然辞官之事,又转了几眼贼眸子,应道。“陛下,此事也不紧张,谢安虽是辞官,陛下只需先行收拢姚启邦,确保皇都周遭安全,然后再遣宫使宣谢安回朝,委以重任。此法亦可。”话落,双目端仰晋主司马奕,待等龙意。
“嗯。如此亦可。”晋主司马奕猛的点头,似已做了决定。唤道。“汝速去办妥此等二事,不得空生枝节。”话落,仍是觉得不放心,又道。“切勿遗漏风声,坏孤大事。”
“诺,陛下放心。奴婢这就去。”相龙附身一拜,诺声而退。
晋主司马奕在相龙告退之后,当是觉得忧心之事已然逝去,心中惬意又生。又是转身踏上了那堂皇楼阁之中的宝座之上。象樽金皿,再捏,琼浆玉露,再饮。龙眼再闭,龙首再晃,好生享受。
竟是又醉在其中,继续了那仙神般快意、逍遥的帝王之乐。
谢安自晋主司马奕和大司马恒温,一君一臣大肆妄添屠戮之后,疾愤难消,托病不朝,已有数日。今个儿倒是干脆是忿怒之下,辞官而去,印挂高堂,布衣披身。
携了几个随从,径往会稽而去。
车马行了半日时景,方进一片密林,只听身后厚重马蹄之声袭来。
随从惊慌唤道。“主公,似有追逐之人驱赶。”言罢,甩鞭驱马快行。
谢安端坐车厢之内,右手捋须,冷笑一声。道。“无妨,不是宫人,便是相吏。”话落,再笑,又道。“停车。”
“啊?”随从惊呼一声,慌了片刻,回头疑盯谢安,见其端详坐于马车之中,并不言语。撇了下嘴,却也勒住了奔马。
谢安心想,来逐之人,不是晋主心腹,便是大司马门人。于是干脆跃下马车,随从来扶,谢安摆手,背靠于马车之侧,笑而捋须。道。“等他们来。”
少顷,奔马蹿至。只见一雄彪骏马之上,端坐一人。
看他,年方二十七八,一袭青莲阔衫罩身,身躯威武,仪表堂堂,双目聪慧明亮,浑身上下傲气凛然,飒爽英姿。
来人正是谢安之侄,谢玄,司职掾属一职,虽说与谢安乃是叔侄血亲,却是大司马恒温门人。
怕是,便是大司马恒温使其前来追讨谢安。
“叔父。”谢玄朗声一唤,嚷得林中树叶抖散,气势磅礴。跳下马来,径向谢安迈去。
谢安见来人是谢玄,倒是一惊,暗思。“既是玄儿前来,怕是恒温所使。”又想。“这恒温为霸朝堂,倒是舍不得我谢安走啊。”遂招手唤了一声,道。“玄儿何来?。”
“叔父。”谢玄阔步上前,恭敬施礼,道。“叔父何故悄然离开,自是离开,为何连侄儿也不知会一声?”话中尽参言外之意。
话未绝,谢安大笑一声,道。“莫不是大司马使你前来追讨叔父的吧?”话落,炯炯双目直盯谢玄。
“这。。”谢玄一愣,呤了一声,干脆也不遮不掩,直言道。“叔父,大司马使我前来唤回叔父,至府稍坐,大司马欲与叔父一叙昔日情分。”
“哈哈。”谢安大笑几声,手捋密须,直直盯视谢玄而望,望了许久。道。“汝回去告知大司马,就说叔父喜欢田园山水之静,不堪高堂朝阙之扰。”言罢,便欲上车而去。
见叔父谢安行欲离去,谢玄急忙上前,焦急唤道。“叔父,可是叔父,大司马再三叮嘱,定要侄儿留住叔父,叔父若走,侄儿回去如何应付?”
谢安回过身子,又盯谢玄许久,开口道。“叔父问你,我等谢族子侄,为何为官?”
“这。?”谢玄呤呤许久,应答不上。聪慧双目久转不止,许久才小声应道。“当如芝兰玉树,长于玉阶琼庭。”
谢安闻后,甚是不悦,怒瞪谢玄一眼,也不言语。踏上马车,径迈车厢。
“侄儿愚昧,侄儿知错。”谢玄惶恐跪地,声声忏悔。
“走。回会稽。”谢安怒唤一声,随从便甩鞭驱马前行,马车掠风而去。
须臾,从密林深处传出一阵锵锵之音,久久绕林回荡。“訏谟定命,远猷辰告。等汝深明此意,再来会稽找寻叔父。”
“侄儿谨记叔父教诲。”
谢玄伏地几拜,遂也跨上骏马,长鞭一甩,驱马往建康城而回。